宋濂面色一凝。
這論調,何止是異端?簡直是驚雷!
竟將“人慾”抬至與“天理”並立!
宋濂強穩心神,沉聲道:
“先生此論,石破天驚。然則,教化之道,總需依憑。聖人微言大義,乃萬世法度,吾輩傳道授業,豈能離經叛道?”
陳寒微微一笑:
“孔夫子刪述六經,是因時制宜,若夫子生於今世,見鐵牛耕地,飛鳶凌空,米粟盈倉,可還會抱定述而不作?聖人之道,在通權達變,不在泥古守舊!”
他指節輕叩案上那捲翻開的《孟子》:
“爾等奉為圭臬的聖賢書,字字皆血淚,句句為生民,若只知尋章摘句,皓首窮經,不解其中救世濟民之真意,與蠹魚何異?此非尊聖,實乃…辱聖!”
“你……”宋濂胸口劇烈起伏。
他一生尊奉理學,以傳承聖賢道統自任,何曾被人如此當面斥為“蠹魚”、“辱聖”?
劉基見宋濂鬚髮戟張,胸口起伏,顯是動了怒,心中暗道不妙。
宋濂乃當世大儒,性如烈火,若真被陳寒一句蠹魚辱聖氣出個好歹,莫說陛下那裡無法交代,便是自己,也愧對這數十載同僚之誼。
他連忙起身,橫跨一步,恰好隔在宋濂與陳寒之間,朗聲笑道:
“景濂兄息怒!”劉基笑容溫煦,目光在兩人間逡巡,帶著一種和事老的圓融,“二位之言,如日月之輝,各擅勝場,何須爭此高下?”
劉基轉向宋濂,拱手道:
“景濂兄秉持聖賢之道,欲正皇子之心性,立萬世之根基,此乃煌煌正道,為國之本!孔孟微言,朱子集註,教化之功,澤被千秋,豈容輕忽?此理,愚弟深以為然!”
言罷,又側身對陳寒,神態轉為鄭重:
“陳先生洞察幽微,直指本源,欲使皇子明理知物,洞悉古今興替,黎庶艱辛。此等格局,包羅永珍,實乃經世濟民之大略!所謂心明如鏡,志自堅剛,更可謂一語道破天機!此論,亦發人深省,振聾發聵!”
劉基聲音懇切,將兩人觀點都捧一捧,接著話鋒一轉,順勢引開話題:
“然則,教化之道,浩如煙海,伯溫忝掌欽天監,觀星望氣,推演曆法,司農時以利萬民。每每仰觀天象,俯察地紀,常感宇宙之玄奧,人力之渺小,今日得遇先生這般學識淵博之人,實乃天幸!”
他目光灼灼看向陳寒,帶著十足的請教意味:
“伯溫心中久有疑竇,關乎天地根本,苦思不得其解,敢請先生不吝賜教,譬如這天穹星斗,何以東昇西落,周行不殆?日月之精魄,與吾足下之大地,究竟是何關聯?世間萬物,緣何不墜於虛空?此等至理,先生必有高論!”
陳寒瞥了一眼宋濂,又看看一臉求知若渴的劉基,心知劉基用意,他無意再與宋濂做口舌之爭,便順著劉基的話頭,淡然開口:
“誠意伯所問,皆是天理根本。天行有常,非關神意,實乃物性使然。”
他指向窗外高懸的日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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