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抱著兒子溫軟的小身體，感受著孩童身上乾淨氣息，連日來的焦慮和疲憊似乎都消散了些許，他輕輕拍了拍朱允炆的背：
“哦？允炆這麼懂事？知道主動去給皇爺爺請安背書了？”
他一邊說，一邊抬眼看向後面跟上來的乳母。
乳母連忙躬身行禮：
“奴婢參見太子殿下，是太子妃娘娘吩咐，帶允炆殿下來給陛下請安，再去坤寧宮給皇后娘娘問好。”
朱標聞言，眉頭幾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
他自然明白呂氏的用意。
雄英大病初癒，尚在靜養，父皇母后心力交瘁，尤其是母后，他昨日也從陳先生那裡得知，母后病得不輕，需絕對靜養，受不得半點驚擾憂思。
允炆年紀尚小，若在坤寧宮稍有哭鬧或言行不當……
但朱標看著懷中兒子仰著小臉，帶著孺慕和期待目光望著自己，責備的話終究說不出口，呂氏此舉，也是在教導允炆盡孝，無可指摘。
“嗯。”朱標淡淡應了一聲，抱著朱允炆站起身，對乳母道，“父皇此刻應在西暖閣批閱奏章，你帶允炆過去，就在殿外稍候，讓當值內侍通傳，若父皇得空，自會召見，若父皇正忙，就帶允炆在偏殿等候片刻，切莫喧譁驚擾。”
他頓了頓，語氣加重了幾分：
“至於坤寧宮……皇后娘娘鳳體違和，太醫叮囑需絕對靜養，受不得一絲驚擾，允炆請安心意到了即可，在殿外行個禮，問聲好，讓當值宮女進去稟告一聲便罷。不必入內，更不許在殿外喧譁吵鬧，記住了嗎？”
乳母心頭一凜，連忙垂首應道：
“奴婢謹遵殿下吩咐，定不讓允炆殿下驚擾了皇后娘娘靜養！”
朱標點點頭，這才將懷中的朱允炆輕輕放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溫聲道：
“去吧，允炆，見了皇爺爺，好好背書，皇奶奶那裡，遠遠問個好就行了，知道嗎？等皇奶奶大好了，再好好去陪她說話。”
朱允炆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麼不能進去看皇奶奶，但父親說的總是對的，於是乖乖點頭：
“允炆知道了。”
“乖。”朱標揉了揉兒子的頭，目送著乳母牽著一步三回頭的朱允炆繼續朝奉天殿走去，直到那小小身影消失在宮道拐角，他臉上的溫和才慢慢斂去，重新覆上沉凝之色，轉身往養正齋的方向走去。
……
奉天殿西暖閣外。
氣氛肅穆，兩名身著鐵甲，按刀肅立的殿前武士守在厚重的朱漆殿門前，目不斜視。
乳母牽著朱允炆，在離殿門約五步遠的地方停下，垂手恭立。
朱允炆感受到這不同尋常的威嚴肅殺，小手下意識地又攥緊了乳母的手指，小臉繃得緊緊的，大氣也不敢出。
一名身著緋色貼裡，面白無鬚的中年太監悄無聲息地從側面走來，他目光在朱允炆身上掃過，臉上立刻堆起恰到好處的恭敬笑容，對著乳母微微頷首，低聲道：
“殿下稍待，容咱家進去通稟陛下。”
乳母連忙福身回禮：
“有勞公公。”
那太監輕輕推開殿門一條縫，側身閃了進去，動作輕捷無聲。
殿內，光線略暗。
巨大紫檀御案後，朱元璋並未穿著龍袍，只著一身玄色窄袖常服，更顯肩寬背厚，他正埋首於堆積如山的奏章之中，眉頭緊鎖，手中的硃筆懸停在一份奏疏上方，似乎在斟酌批語。
御案一角，放著一碗早已沒了熱氣的參湯。
殿內侍立的兩名小內侍如同泥塑木雕，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通稟太監輕手輕腳地走到御案旁，在離朱元璋約三步遠的地方躬身，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
“啟稟陛下，允炆殿下在外求見。”
朱元璋緩緩抬起頭，深邃銳利的目光掃過那太監，並未立刻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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