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邊塞一武夫

第80章 故地重遊,暫且蟄伏,招兵買將

“履歷倒也清楚。司馬參軍一職,職在協助本官整飭軍備,督訓府兵,巡防城堞,責任不輕。”

“是。”李驍應道,依舊單膝跪地。

只有金算珠的“噼啪”聲停頓了一瞬,又繼續響起,節奏卻似乎快了幾分。

“野馬灘一役,兇險非常。”

王氏突然開口,聲音不高,帶著一種故作關切的刻毒。

“驍哥兒能全身而退,還立下些微末功勞,實在是你命大,祖宗庇佑,只是這身上煞氣,未免太重了些,涼州是首善之地,不比邊關野地,有些東西,該收斂還得收斂,免得,嗯,驚擾了貴人,或招來些不乾淨的東西,反而不美。”

李驍垂著眼瞼,彷彿沒聽見這番夾槍帶棒的話。

李承業飛快地瞥了母親一眼,嘴角扯動了一下,像是想附和,又忍住了。

李承業的冷哼聲更重了。

李元昊抬起眼,目光落在李驍身上,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

那目光裡沒有久別重逢的溫情,只有審視,像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

當他的視線掠過李驍略顯蒼白卻線條冷硬的臉龐,以及旅帥軍服時,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驚異。

這個記憶中唯唯諾諾、任人欺凌的庶子,這個他幾乎遺忘,胡姬所生的賤種,竟然真的在屍山血海裡爬了出來,還帶著河西節度使的正式任命回來了?

而且,是司兵參軍?

一個掌管一州軍械、城防、驛傳的要職?

這絲驚異很快被更深沉的算計所取代。李元昊沒有立刻去接那文書,反而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威壓。

“李驍。”他直接叫了名字,省去了任何稱謂,透著疏離與審視。

“你可知,未得本州行文,擅離刪丹防區,依律該當何罪?”

暖閣裡的溫度彷彿瞬間降了幾度。

王氏撥弄算珠的手指徹底停下。

李承業更是直接嗤笑出聲,抱著手臂,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李驍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頭顱微垂,目光卻平靜地直視著前方光滑如鏡的青磚地面。

他知道,這不是問罪,是試探,是敲打,是想看看他在河西軍中到底攀上了哪根高枝,又或者,是純粹走了狗屎運。

“回稟別駕大人。”

李驍的聲音依舊平穩,聽不出絲毫情緒。

“末將奉的是河西節度使蕭公親筆調令,軍情如火,刻不容緩。職責所在,不敢有片刻耽擱,節度使府自有行文發往涼州州衙,想必已在途中。”

他巧妙地避開了“擅離”的指控,將責任推到了節度使府和“軍情”上,同時點明自己是有靠山的。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

“至於刪丹軍城防務,末將離營前已向赤水軍副將張守珪將軍交割完畢,一切妥當。”

他刻意隱去了在刪丹的種種屈辱和衝突,尤其是關於“斬機”妖刀的種種傳聞,隻字未提。

李元昊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張守珪?

這個名字讓他心頭微凜。

此人在軍中頗有根基,且向來不買世家豪強的賬。

這庶子竟能與他搭上關係。

他沉默了片刻,暖閣內只剩下地龍炭火燃燒的微弱噼啪聲和李承業粗重的呼吸。

王氏的目光在李驍和李元昊之間來回逡巡,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終於,李元昊再次開口,語氣卻緩和了些許,甚至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屬於父親的溫和,儘管這溫和更像一層精心塗抹的油彩。

“罷了。”

他擺了擺手。

“既是蕭節帥軍令,自有道理。”

李元昊,目光重新落回李驍身上,帶著一種語重心長的口吻。

“李驍,你既食唐祿,身負司兵參軍之責,督修烽燧,便是身系河西安危,涼州屏障,當效死力,不可懈怠。”

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些,彷彿推心置腹。

“如今吐蕃猖獗,今秋以來,屢屢犯邊,涼州震動,河西一線烽燧,年久失修者十之七八,形同虛設。此乃你職責首重!”

李驍依舊垂首:“末將明白。”

李元昊看著他低垂,看不出情緒的後腦勺,眼神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他端起手邊的青瓷茶盞,用蓋子輕輕撇了撇浮沫,呷了一口,才緩緩放下,用一種帶著誘惑和施捨的語氣說道。

“你母親……”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觀察著李驍的反應。

“出身寒微,然終究為我李家生養子嗣。這些年,委屈她了。”

李驍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繃緊了一瞬。

【PS作者發言:雖然跟主角沒什麼關係,但終歸是借用了身體又融合記憶,所以他本質上還是在乎,只是程度比較低。】

李元昊彷彿沒看見,繼續道。

“若此番……你能在司兵參軍任上立穩腳跟,做出些實在的功績,保得涼州一方平安,本官……或可做主,在族譜之上,添上你生母的名諱,讓她九泉之下,也能得享一份香火供奉,不再是無主孤魂。”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恩賜意味,彷彿這是天大的恩典。

暖閣屏風後,王氏撥弄金算盤的手指猛地一僵,指甲劃過金珠,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她塗著厚厚脂粉的臉瞬間沉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和難以置信。

李承業更是差點跳起來,他猛地看向父親,又惡狠狠地瞪向李驍,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什麼,卻被王氏一個凌厲的眼神制止。

李驍緩緩抬起了頭。他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此刻彷彿兩潭凝結的寒冰,直直地看向李元昊。

那目光裡沒有激動,沒有感恩戴德,只有一種冰冷,洞穿一切的平靜,看得李元昊心頭莫名一悸。

“末將。”

李驍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清晰地迴盪在暖閣裡。

“定當恪盡職守,修繕烽燧,不負朝廷所託,不負河西百姓之望。”

他隻字未提“族譜”,也未提“生母名諱”。

李元昊捻動佛珠的手指頓住了,眼神微微一沉。

這庶子的反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短暫的冷場。

暖閣裡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和一種無形,令人窒息的張力。

李驍站起身,膝蓋處的衣物在青磚上留下一個淡淡的溼痕。

“若無他事,末將告退,司兵參軍衙署公務堆積,烽燧防務刻不容緩。”

他再次抱拳,動作乾脆利落,帶著一股軍旅的硬朗。

李元昊盯著他看了片刻,眼神複雜難明,最終揮了揮手:“去吧,好自為之。”

李元昊目光重新落在李驍身上:“既已歸府,便需恪盡職守,城西舊校場營房,尚有空餘,你便帶所部人馬,暫駐彼處。”

他頓了頓,語氣毫無起伏地補充。

“所需糧秣軍械,自會按例撥付。”

“謝別駕大人。”

李驍躬身行禮,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暖閣。

他的背影挺直,穿過溫暖如春,陳設奢華的廳堂,走向外面呼嘯的寒風和冰雪,沒有一絲留戀。

直到李驍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簾外,暖閣內壓抑的氣氛才稍稍鬆動。

“父親!”

李承業再也忍不住,幾步衝到李元昊面前,臉漲得通紅。

“您怎麼能……怎麼能答應讓那個賤種的名字上族譜,他算什麼東西!還有那個卑賤的胡……”

“閉嘴!”

李元昊猛地低喝一聲,眼神銳利如刀,瞬間讓李承業噤若寒蟬。

他煩躁地撫摸著茶盞,目光落在矮几上那份告身文書上,語氣冰冷。

“你懂什麼?一個虛名罷了,他若真能在吐蕃刀下活下來,修好烽燧,對我李家,對涼州,未必不是一步活棋,他若死了……”

他冷哼一聲,沒有說下去。

屏風後,傳來王氏一聲極輕的嗤笑。

她重新拿起那金算盤,纖長的手指帶著一股狠勁,用力撥動金珠,發出密集而清脆的“噼啪”聲,像是在計算著什麼,又像是在宣洩著無處安放的怒火。

她的嘴唇無聲地翕動,吐出只有她自己才能聽見的冰冷詛咒:“去吧,小雜種,好好修你的烽燧,待吐蕃的鐵蹄踏過,把你和你那些破爛烽燧,一起踏成齏粉,正好省了我的心。”

沉重的廳門在李驍身後合攏,隔絕了裡面炭火的暖光與檀香的氣息,也隔絕了那幾道複雜難言的目光。

門外,清冷的夜風撲面而來,帶著涼州城特有的塵土和一絲遠方的寒意。

李驍接過衣服翻身上馬,動作牽動傷口,帶來一陣撕裂般的痛楚。

他抓住韁繩,目光投向更遠的方向,那裡被城牆巨大的陰影徹底吞沒,一片沉沉的黑暗。

夜風捲起街道上的塵土,打著旋撲向那黑暗深處。

“走。”

他一夾馬腹。

馬邁開步子,拖著一小隊沉默的人影和幾輛吱呀作響的破車,碾過涼州城冰冷光滑的石板路。

車輪的呻吟聲和馬蹄的噠噠聲,在空曠的街道上回蕩,漸漸遠去,最終被涼州城無邊的夜色徹底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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