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存的幾個翼青牙兵，如同被注入了強心劑，爆發出震天的怒吼。
他們跟隨著老蔫巴，紅著眼睛，用身體撞，用刀砍，用牙咬。
用盡一切手段，瘋狂地撲向面前因混亂而露出破綻的敵人。
“跟……跟上旅帥！！”
一個臉上稚氣未脫、剛才幾乎嚇傻的新兵，看到李驍如同魔神般在前方開路，看到老卒們瘋狂的撲殺，一股莫名的熱血和求生的瘋狂衝上頭頂。
他嘶啞地喊著，撿起地上一根沾滿血泥的斷矛，顫抖著卻堅定地向前捅去。
“殺！殺出去！”
更多的填線營殘兵被這絕境中的瘋狂所感染的
恐懼被求生的本能和同袍的鮮血點燃，化作了歇斯底里的反撲。
他們不再是被動挨打的沙袋，而是變成了絕望中爆發的狼群，追隨著那道在敵陣中掀起腥風血雨的暗紅刀光，瘋狂地撕咬著吐蕃鐵鷂子被撼動的陣線。
雖然依舊傷亡慘重，但整個左翼填線營的頹勢，竟被這突如其來，由一人兇威引發的混亂和己方的瘋狂反撲，硬生生地……止住了。
野馬灘戰場，如同一個巨大而混亂的漩渦。
左翼填線營那慘烈到極致，卻又在詭異兇威下爆發出瘋狂反撲的區域性戰況，並未能立刻改變整個戰場的走向。
吐蕃中軍主力依舊在猛烈衝擊著唐軍的中路防線，喊殺聲、金屬碰撞聲、垂死哀嚎聲震耳欲聾。
唐軍主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陣線如同被巨浪反覆拍打的堤岸，岌岌可危。
然而，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任何一處微小的波瀾，都可能被敏銳的獵手捕捉，成為撬動全域性的支點。
吐蕃中軍後方，一面比其他旗幟更高大，繡著猙獰金色狼頭圖案的大纛之下。
論莽布支，這位以悍勇和暴戾著稱的吐蕃大將，身披華麗的鑲金皮甲，騎在一匹神駿的河西駿馬上。
他眉頭緊鎖，鷹隼般的目光掃視著整個戰場。
左翼方向那突如其來的混亂和騷動，以及那片區域驟然升騰起，攻擊停滯，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左翼！怎麼回事？！”
論莽布支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指向李驍肆虐的方向。
那裡，一小片區域的鐵鷂子陣型明顯出現了異常的鬆動和後退，與周圍依舊在穩步推進的鐵牆格格不入。
更讓他心頭一跳的是，那片區域上空瀰漫的殺意和血氣，濃烈得有些邪異。
“稟大論！”
一名負責瞭望的傳令兵急忙回報，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悸。
“左翼方向，有一唐軍悍卒，刀法……刀法詭異絕倫，連斬我數名勇士，其中……其中巴圖魯百夫長被……被其一刀劈成兩半，其勢如瘋魔，重甲難擋，引起前陣騷動。”
“一刀劈開巴圖魯？”
論莽布支瞳孔微縮。
巴圖魯是他麾下有數的悍將，力大無窮，身著重甲。
能將其一刀兩斷……絕非尋常！
他心中警兆頓生。
“命令左翼千夫長，穩住陣腳！調一隊‘噶爾’，讓吐蕃精銳親衛過去，給我圍殺了那唐將，取其首級者，賞百金，升三級。”
命令迅速被傳令兵用號角和旗幟傳遞下去。
一支約兩百人、裝備更為精良，氣息更加剽悍的吐蕃“噶爾”衛隊，開始脫離主陣，殺氣騰騰地朝著左翼騷亂點移動。
論莽布支的注意力被短暫地吸引到了左翼，對中軍正面的攻勢節奏，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遲滯。
與此同時，唐軍中軍後方一處略高的土丘上。
旅帥趙衝身披明光鎧，猩紅的披風在凜冽的寒風中獵獵作響。
他如同磐石般屹立，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死死鎖定著整個戰場，尤其是左翼那片如同沸騰血池般的填線營區域。
他身邊簇擁著數十名盔明甲亮，氣息彪悍的親兵騎兵，馬匹不安地刨著蹄子，噴吐著白氣。
當看到李驍那柄妖刀爆發出妖異綠芒，一刀劈開鐵鷂子時，趙衝握著馬鞭的手猛地攥緊。
當看到李驍如同魔神附體，拖刀衝入敵陣，掀起一片腥風血雨，並奇蹟般地引得左翼鐵鷂子陣腳鬆動，填線營殘兵爆發出瘋狂反撲時，趙衝的眼中驟然爆射出駭人的精光。
“好！好一把兇刀！好一個李驍！”
趙衝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
他看到了，看到了那千載難逢的戰機！
吐蕃中軍因左翼的突發狀況，攻勢出現了極其短暫的遲滯！
主將論莽布支的注意力被吸引！
更重要的是，吐蕃主陣為了撲滅左翼的“火苗”，調動了精銳的“噶爾”衛隊，其指揮中樞側翼的防禦力量，必然因此出現短暫的薄弱。
“旅帥！機會！”
趙衝身邊一名心腹隊正也看到了，聲音因興奮而顫抖。
“吐蕃狗的中軍側翼，他們的‘噶爾’被調走了！”
“趙旅帥，蕭軍使有令，各部堅守本陣，不得擅離職守違令者，斬。”
旁邊一個身著文官服飾，顯然是蕭嵩派來“督戰”的親信幕僚，看到趙衝眼中那熾熱的光芒，頓感不妙，急忙上前厲聲阻止。
“滾開！”
趙衝看都沒看他一眼，反手一馬鞭抽在那幕僚伸出的手臂上，力道之大，直接抽裂了對方的袍袖，留下一道血痕！
幕僚痛呼一聲，踉蹌後退。
趙衝猛地拔出腰間佩刀，刀鋒在陰沉的天光下劃出一道刺目的寒芒！
他目光掃過身後早已按捺不住，殺氣騰騰的數十名精銳騎兵，聲音如同滾雷般炸響。
“弟兄們，看到那杆狼頭大纛了嗎？！吐蕃主將論莽布支就在旗下，左翼的袍澤在用命給我們創造機會，是爺們的，跟老子衝，剁了論莽布支，為死去的兄弟報仇！殺！！！”
“殺！！”
“剁了論莽布支！！”
數十名精銳騎兵爆發出震天的怒吼！
壓抑許久的戰意如同火山般噴發！
他們早已厭倦了被動的防禦，早已被左翼填線營的慘烈激紅了眼！
此刻旅帥振臂一呼，頓時群情激憤！
趙衝一馬當先！
猩紅的披風化作一道燃燒的火焰，戰馬四蹄翻飛，如同離弦之箭，朝著吐蕃中軍側翼那處因調動“噶爾”衛隊而暴露出的薄弱環節，悍然衝去。
身後數十名鐵騎緊隨其後，馬蹄聲由緩至急，最終匯聚成一股撼動大地的鋼鐵洪流。
沉重的馬蹄踐踏著凍土，捲起漫天煙塵，如同一條咆哮的怒龍，義無反顧地撞向吐蕃指揮中樞。
目標，金狼頭大纛，擒賊先擒王。
野馬灘戰局，因為這柄突然爆發的妖刀兇威，因為這填線營殘兵絕境下的瘋狂反撲，更因為趙衝這敏銳而決絕的致命一擊，驟然發生了誰也未曾料到的逆轉。
冰冷的刀鋒，終於指向了敵人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