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隱去了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庶子”身份,只報出“旁支”,這已是他此刻能抓住的、唯一可能有點分量的身份標籤。
“能開三石弓,擅使斬馬刀。”
他頓了頓,彷彿在積蓄力量,眼神銳利地迎向趙德柱的審視。
“十步之內,草人盡斷。”
“涼州李氏?”
趙軍吏像是聽到了一個極其荒謬的笑話,猛地從鼻腔裡擠出一聲嗤笑,三角眼裡瞬間溢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嘲諷。
他身體微微前傾,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李驍蒼白灰敗的臉,搖搖欲墜的身體,尤其是那刺目的傷痕。
“就你,還涼州李氏旁支,呸。”
他一口濃痰重重啐在腳邊的黃土裡,濺起一小片塵埃。
“小子,知道冒充世家子弟是什麼罪過嗎,按軍律,當抽二十脊杖,枷號三日。”
就你這副癆病鬼的德性,一陣風都能把你刮散了架,還帶著這麼重的傷。
嘖嘖嘖……
他搖著頭,語氣刻薄至極。
“怕不是在哪個犄角旮旯裡被人揍成了死狗,逃命逃到這兒來的吧,滾蛋,有多遠滾多遠。”
他厭煩地揮著手臂,動作幅度極大,如同驅趕一群嗡嗡作響的蒼蠅。
“赤水軍要的是能上陣砍下吐蕃狗頭的真漢子,不是收容你這種半死不活病秧子的善堂。”
“別在這兒礙老子的眼,耽誤軍務。”
周圍的竊笑聲像毒蟲一樣嗡嗡響起,無數道麻木或是純粹幸災樂禍的目光,如同芒刺般紮在李驍的背上。
那些目光裡,沒有同情,只有對更悲慘者的嘲弄,彷彿他的狼狽能稍稍緩解他們自身的絕望。
一股熾烈的怒火猛地從李驍腳底直衝天靈蓋,幾乎要衝破他的顱骨。
他死死攥緊了拳頭,忍不住想一拳打飛,讓他有多遠滾多遠,狗眼不識真英雄。
這怒火瞬間點燃了全身的血液,卻也狠狠撕扯著右肩的傷口,劇痛排山倒海般襲來,讓他眼前金星亂冒,身體不由自主地又是一晃。
老胡商的手臂立刻加大了支撐的力度。
李驍的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如同竭盡全力。
他沒有爭辯,一個字也沒有,眼神卻驟然沉冷如冰。
他緩緩抬起未受傷的左手,伸向腰間,那裡,一柄被粗布包裹的長刀斜挎著。
這個動作讓趙軍吏和旁邊幾個按刀的軍卒瞬間警惕起來,手悄悄的虛扶按上了刀柄處。
布條開始散落,但仍有一大半封存。
露出的刀鞘古樸沉重,佈滿磨損的痕跡,刀柄處鑲嵌的綠松石在昏黃天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
這個看似簡單的動作,卻像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引爆了緊張的氣氛。
趙軍吏和旁邊幾個原本懶散的軍卒,身體猛地繃緊,眼神如鷹隼般銳利起來。
手掌“唰”地一下緊緊握住了刀柄,警惕地盯著李驍那隻移動的手。
空氣彷彿凝固了,只剩下風聲和粗重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