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肩胛骨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刀傷,在戈壁毒辣的日頭和無孔不入的沙塵侵襲下,邊緣已經開始紅腫潰爛。
膿血混合著汗水和沙土,將粗麻布條染成一片汙穢的暗紅,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臭。
汗水和血水混合,沿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滴落,砸在滾燙的沙地上,瞬間消失無蹤。
嘴唇乾裂得如同久旱的河床,喉嚨裡像塞滿了砂礫,每一次吞嚥都帶來刀割般的痛楚。
眼前的世界開始搖晃、重疊,毒辣的陽光在沙礫上蒸騰起扭曲的熱浪,幻化成李承業那張怨毒的臉和王氏冰冷刻薄的嘴角。
“雜種…就該像野狗一樣死在沙子裡…”
嫡兄那惡毒的詛咒,彷彿就在耳邊迴響。
水囊早已空空如也。
頭頂的烈日無情地炙烤著,彷彿要將他和身下這匹同樣負傷的河西健馬最後一絲水分榨乾。
視野開始模糊,戈壁灘單調的灰黃在眼前扭曲、晃動。
耳畔除了風聲,只剩下自己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以及心臟在胸腔裡沉重擂鼓般的跳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
意識如同風中殘燭,時而清醒,時而墜入混沌的深淵。
他死死咬著牙,舌尖嚐到更濃的血腥味,那是他自己咬破的。
劇痛,成了維持清醒的唯一良藥。左手緊握著韁繩,右手則無力地垂在身側,連觸碰“斬機”刀柄的力氣都幾乎喪失。
刀身重新蒙上了那層灰濛濛的霧氣,彷彿剛才那驚天動地的綠芒從未出現過,只剩下沉甸甸的冰冷,壓在他的腰間,也壓在他的心頭。
“不能倒…不能倒在這裡…”
李驍在心底無聲地嘶吼,眼前閃過李承業怨毒的臉,王氏冰冷的眼,以及…原主母親臨終前那不甘的眼神。
“瓜州…赤水軍…”這幾個字成了支撐他殘存意志的支柱。
他必須活著到達那裡!
那是他唯一能撕開這窒息命運的口子,是復仇之路的起點!
馬匹的狀態同樣糟糕,馱著他這個沉重的傷者,在缺水和高溫下長途跋涉,步伐已顯蹣跚,喘息聲粗重。
李驍只能儘量伏低身體,減輕它的負擔,用左手輕輕拍撫馬頸,傳遞著微弱的安慰和同病相憐的悲涼。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時間在痛苦和乾渴中失去了意義。
白天是煉獄般的炙烤,夜晚則是刺骨的寒冷。傷口在冷熱交替中折磨著他,高燒如同跗骨之蛆,時退時進。
好幾次,他都感覺自己要滑下馬背,永遠埋骨在這片無情的黃沙之下。
支撐他的,只剩下胸腔裡那團被仇恨和求生欲點燃的、不肯熄滅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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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死!
絕不能死在這裡!
死在那些賤人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