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囊,一個半癟的皮質水囊,表面油膩發黑,散發著一股隔夜的餿酸味。
口糧袋,一個粗麻布縫成的簡陋袋子。
李驍解開繫繩,裡面孤零零躺著三塊黍米和著粗糠,沙礫壓成的硬餅,顏色灰黃,硬得能崩掉牙。
按大唐軍制,士兵出征應配發足量的麥飯和米糧如九鬥麥飯、二斗米,這點東西,連標準的三成都不到,就是吊著命的“送死糧”。
沒有頭盔,沒有軍靴,沒有宿營用的布幕,沒有點火的火鑽,更沒有跳蕩兵理論上該配備的朱漆色皮甲,繪黑色“跳”字。
炮灰兵,只配領這“送死基礎包”。
李驍默默地將這些破爛一件件撿起、歸攏。
冰冷、粗糙、腐朽的觸感從指尖傳來。
他抬頭,目光掃過插在空地上的一杆大木。
那裡懸掛著一面褪色嚴重的破舊旌旗,殘存的絲線勉強能辨出幾個金線繡的字。
“開元九年制勝軍。”
然而金線早已黯淡無光,更被蟲蛀出無數空洞,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一個巨大而荒誕的諷刺。
旗猶如此,甲何以堪。
他不動聲色地緊了緊腰間那裹著粗布的“斬機”,刀鞘硬朗冰冷的觸感透過布料傳來,是這絕望境地中唯一真實的依靠。
然後,他抱起那堆散發著腐朽氣息的破爛裝備。
這就是敢死隊的“甲冑兵器”?
這就是跳蕩營的“裝備”。
名義上敢死先鋒裝備精良,實際上發給新兵的,全是軍中最破爛,最不堪用的淘汰貨。
他們的命,在這些軍需官眼裡,甚至不如那幾塊雜糧餅值錢。
旁邊一個新兵看著自己手裡同樣破爛的裝備,忍不住低聲嘟囔了一句。
“這,這怎麼打仗啊。”
“打仗?”
軍需官耳朵尖,聽到了,頓時瞪起牛眼,唾沫星子橫飛。
“就你們這群剛放下鋤頭的泥腿子,還想用好傢伙,給你們這些,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愛要不要,不要滾蛋,有的是人想進跳蕩營搏富貴呢。”
他指著營門外那些望眼欲穿的流民。
李驍胸腔裡一股冰冷的怒意翻騰,又被他死死壓住,臉上如同覆了一層寒霜。
他默默地彎下腰,伸出尚能活動的左手,準備去撿拾這些散發著腐朽氣息的破爛。
“慢著!”
軍需官突然用竹籌重重敲在桌面上,發出刺耳的“啪”聲。
他三角眼滴溜溜一轉,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著李驍,貪婪的目光最終又落在他腰間那灰布包裹上。
“新來的,懂不懂規矩。這軍械,可是要‘保養費’的。”
“保養費?”
李驍動作一頓,抬起頭,嘶啞地問。
“廢話!”
軍需官唾沫星子飛濺。
“這些刀槍甲冑,都是軍資,發到你們這群泥腿子手裡,不好好保養,鏽了壞了,算誰的。”
老子替你們擔著風險,不得收點辛苦錢,不多,每人二十個銅錢。
沒有?
那就拿你身上值錢的東西抵。
就這麼垃圾的裝備,你確定你保養了嗎?
居然還有臉管我要保養費,誰給你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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