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未出鞘,一股凝練的殺伐之氣已撲面而來,顯然絕非凡品。
“此刀‘斷浪’,歐冶子一脈秘傳,削鐵如泥,寶刀贈英雄,唯將軍配得上此等神兵!”
家將語氣蠱惑。
張守珪目光在刀上停留一瞬,眼底精光微閃,隨即恢復古井無波:“夫人厚意,張某心領,寶刀貴重,張某位卑,不敢受,請帶回。”
家將臉色一沉,強壓怒火,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赤裸裸地威脅交易:“將軍何必推辭,夫人一片誠心,況且,確有一小事相求。”
他眼中寒芒驟現,“跳蕩營新卒李驍,涼州李氏卑賤庶子,生性兇頑,身懷妖刀,前日竟襲殺上官,罪該萬死,夫人之意,此等禍害,留之無益,望將軍行個方便,令其伏誅軍法之下,涼州李氏與太原王氏,必不忘將軍大德!”
“伏誅”二字,咬得極重。
帳內空氣瞬間凍結。
張守珪手指在案几上輕輕叩擊,目光銳利如刀,直刺家將:“可知你在說什麼,李驍之事,本將已有詳查!。
隊正軍需官虐卒在先,其被迫反擊,依《衛公兵法》,功過相抵,何來死罪?
‘妖刀’之說,更是無稽,軍營重地,法度森嚴,何來妖邪,敢犯軍中禁地。
豈容爾等私相授受,構陷坑殺,若人人如此,軍法何存,朝廷威嚴何在?”
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鐵錘砸落,帶著戰場磨礪出的凜冽殺氣。
家將被這氣勢所懾,臉色發白,後退半步。
他惱羞成怒,語氣強硬起來:“張將軍,此乃夫人鈞命,李驍是李氏家醜,夫人眼中釘,將軍莫要自誤,太原王氏門生故舊遍天下,將軍前程大好,何必為一個卑賤庶子、一把妖刀,開罪兩大門閥,只要將軍點頭,‘斷浪’寶刀雙手奉上,日後更有厚報。
否則,威脅之意,溢於言表。
家將隨即拂袖而去。
帳內只剩張守珪粗重的喘息。
他開啟那封信上一看,赫然只有一行字。
“殺了李驍,否則讓你流放嶺南。”
怒火在胸中翻騰,更深的是憂慮,門閥的陰影,終究籠罩了軍營。
張守珪走到冰冷的輿圖前,手指重重劃過瓜州、涼州。
“傳旅帥趙衝,立刻來見!”
片刻,趙衝入帳高聲道。
“將軍。”
張守珪背對著他,聲音低沉壓抑,將家將的威脅和要求簡述一遍。
帳內燭火搖曳,映照著冰冷的甲冑兵器,氣氛凝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將軍,萬萬不可答應王氏。”
趙衝聽完,急切上前一步,聲音因激動而微顫。
“李驍雖身份卑微,但其悍勇、其血性,乃我邊軍急需的虎賁,昨夜之事,已在新卒中樹立威信!,若因門閥私怨而殺之,軍心必散,寒門將士,誰還肯效死力,此乃自毀長城。”
張守珪緩緩轉身,眼神銳利:“你以為本將不知,但太原王氏、涼州李氏,根深蒂固,為一個李驍,徹底開罪兩大門閥,值嗎。”
“軍中他們的人,會如何反應?糧餉軍械,會不會被卡?朝廷那邊,會不會有彈劾?”
一連串的問題,道盡寒門將領的無奈與兇險。
趙衝胸膛起伏,眼中迸發出決絕的光芒:“副將,正因門閥勢大,盤根錯節,侵吞田畝,把持吏治,甚至染指軍權剋扣糧餉,才更需要李驍這樣的人,他就是一把尖刀。”
若他能在戰場殺出來,證明自己的價值,證明他配得上將軍您今日的庇護。
那他就是我們對抗門閥侵蝕、整肅軍紀的一面旗幟,末將願以性命擔保,全力助他,若他死在戰場上,也是命數,怨不得旁人。
但若因門閥私令而殺他,我赤水軍脊樑何在。
張守珪死死盯著趙衝,帳內死寂,只有火盆木炭輕微的噼啪聲。
冰冷的甲冑彷彿散發著寒氣。
良久,張守珪眼中翻騰的怒火和猶豫漸漸沉澱,化為一種破釜沉舟的決斷。
門閥的貪婪,對軍務的侵蝕,對士卒的盤剝,一幕幕在眼前閃過。
李驍的出現,家將赤裸裸的威脅,像一把尖刀捅破了他的心臟。
一個危險而大膽的念頭在他心中成型:“李驍是涼州李氏的庶子,血仇在身,又與門閥不和我這或許是一把能刺向門閥心臟的利刃。”
最不濟也可以相互制衡。
他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好!趙衝,李驍,本將給他一個機會,但也僅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