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自己的口糧,今天就全部給你們。”
李驍的聲音依舊沒什麼溫度,但說出的話卻讓所有癱倒的人瞬間瞪大了眼睛。
“一人一塊,省著點啃。”
短暫的死寂後,是瘋狂的吞嚥口水聲和掙扎著爬起的動作。
沒有人爭搶,在李驍冰冷目光的注視下,他們排著歪歪扭扭的隊伍,依次上前,領走了屬於自己的那塊硬邦邦的救命糧。
孫二狗領到餅子,迫不及待地狠狠咬了一大口,粗糙的餅屑颳得喉嚨生疼,但他卻像品嚐珍饈美味般用力咀嚼著,臉上露出一種近乎虔誠的滿足。
操練暫時停止。
新卒們或蜷縮在避風的角落,小口啃著那餅子,或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用凍僵的手指笨拙地試圖整理身上那堆破爛的“甲冑”。
將斷裂的麻繩重新系緊,把歪斜的鐵片扶正。
空氣中瀰漫著絕望的沉寂,只有牙齒啃咬硬物的咯咯聲和鐵片碰撞的輕響。
李驍靠在冰冷的牆上,閉目調息。
“吃完,歇半個時辰。”
李驍看著這群狼吞虎嚥的手下。
“然後,練刀!”
“練刀?!”
有人差點被餅子噎住,難以置信地看向李驍。
“對!練刀!”
李驍右手按在了腰間的“斬機”刀柄上,動作流暢而穩定,帶著一種掌控力量的自信。
“用你們手裡那些破爛鐵條,鏽刀片子,練劈,練砍,練到它們能撕開吐蕃狗的皮!”
“老子親自教!”
李驍的聲音斬釘截鐵。
他抽出“斬機”。
這一次,他沒有絲毫保留,身體如同繃緊的強弓,右臂肌肉賁張,帶動腰身猛地一擰。
嗡!
刀鋒撕裂空氣,發出令人心悸的尖嘯。
一道灰濛濛的刀光如同閃電般劈下。
沒有昨日那驚天動地的綠芒,但那純粹的速度,力量以及刀鋒上瀰漫開的冰冷殺意,比任何光芒都更具壓迫感。
刀鋒所指,彷彿連無形的空氣都被一分為二。
看清楚,這是劈,不是砍柴。
要快!
要狠!
要想著砍斷的是骨頭!
是脖子!
他收刀,動作行雲流水,再次擺開架勢。
“跟著我,練!”
五十個剛啃完硬餅,恢復了一絲力氣的新卒,看著李驍那凌厲無匹的刀勢,感受著那撲面而來的森寒殺意。
眼中那點滿足迅速被一種更原始的對力量的渴望和對生存的瘋狂所取代。
他們嘶吼著,抓起了身邊那些鏽跡斑斑,滿是崩口的“刀”,模仿著李驍的動作,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劈向面前無形的敵人。
呼!
呼!
呼!
破風聲再次響起,笨拙卻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勁。
李驍的身影在他們中間快速穿行,不斷糾正著動作,呵斥著錯誤,用最直接的方式,將殺戮的本能一點點刻進他們的骨髓。
“手腕用力!腰帶動!”
“不是讓你掄圓了!要快!要準!”
“那個!你的刀是紙糊的嗎?給老子用力劈!”
嘶啞的吼聲,金屬的碰撞摩擦聲,沉重的喘息和悶哼聲,在這片被遺忘的角落上空交織,匯聚成一股原始而慘烈的鐵血氣息。
夕陽的餘暉將整個跳蕩營染上一層悽豔的血色。
一天的煉獄操練終於結束。
新卒們拖著灌了鉛的雙腿,如同行屍走肉般挪回自己的窩棚。
身上的破爛甲冑彷彿有千斤重,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和汗水的腥鹹。
孫二狗最後一個離開空地,他扶著那根蟲蛀的長矛杆,感覺兩條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李驍還站在原地。
夕陽拉長了他孤峭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一道長長的沉默的陰影。
他低著頭,右手正緩緩地、一下一下地,用一塊粗糙的磨刀石,打磨著他那把用粗布纏裹的橫刀刀身。
動作沉穩而專注,發出沙…沙…沙…單調而堅韌的聲響。
昏黃的光線下,孫二狗看不清李驍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繃緊的下頜線條,和那雙低垂的,掩映在陰影裡的眼睛。
那身影在空曠的場地上,顯得格外孤寂,卻又像一塊被血與火反覆鍛打,淬鍊過的頑鐵,透著一股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孫二狗心頭莫名地一顫,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了上來,堵在喉嚨口。
他不敢再看,慌忙低下頭,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一步一挪地消失在窩棚的陰影裡。
沙…沙…沙…
李驍磨刀的聲音在空曠的營地上固執地響著,穿透了暮色,彷彿在與遠處祁連山巔那終年不化的積雪遙遙呼應。
他低頭自言自語的沉默說道。
“活下去。”
“帶著這五十條命,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