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問你。”
皇帝的目光掃過眼前這片綠意盎然的田地，又看向遠處城中星星點點的燈火。
“你在這桃花縣內城搞的這一切，從這灌溉系統，到那些便民的章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底細？”
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知情者的範圍，決定了這件事保密的難度。
朱元璋問完，不等蘇白回答，又緊接著丟擲了第二個問題。
他的手指著那架在夜色中依舊輪廓分明的龍骨水車，又點了點腳下的田埂。
“還有，這一整套東西，從那水車，到這地下的溝渠、竹管，建造起來，復不復雜？”
“耗費的人力、物力，大不大？”
作為大明的開國皇帝，朱元璋絕不是一個只懂得紙上談兵的空想家。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個政策從誕生到推行，中間隔著千山萬水。
有些東西，在一個地方能成功，換一個地方可能就是一場災難。
這套灌溉系統，看著是好。
可若是建造起來太過複雜，需要什麼身懷絕技的大工匠才能完成，那便沒了推廣的價值。
天下那麼大，他去哪裡找那麼多的大工匠。
若是耗費的物料太過珍稀，尋常州縣根本無力承擔，那這東西也只能是鏡中花，水中月。
他朱元璋要的，是能讓天下萬民都受益的國之神器！
而不是某個地方官用來炫耀政績的昂貴擺設。
如果在這些問題都沒問清楚之前，他就頭腦一熱，下旨全國推廣……
那他朱元璋，和史書上那些眼高手低、好大喜功的昏君，又有什麼區別。
所以，他必須問清楚。
每一個細節，都必須弄得明明白白！
朱標和馬皇后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都將目光投向了蘇白，神情緊張。
他們也想知道答案。
面對皇帝這關乎國計民生的鄭重詢問，蘇白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起來。
他沒有立刻回答。
而是微微低下頭，雙手背在身後，沿著田埂來回踱了兩步。
他時而看看那水車，時而又看看腳下的土地，眉頭微蹙，像是在做一個極其複雜的計算。
那認真的模樣，讓朱元璋和朱標的心都提了起來。
難道真的很複雜？
或者耗費巨大？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就太可惜了。
就在朱元璋心裡已經開始盤算著，哪怕是傾盡國庫，也要先把這技術在京畿之地推廣開來的時候。
蘇白停下了腳步，抬起頭，看向朱元璋，臉上是一本正經的神情。
“回陛下。”
他的聲音沉穩，帶著經過深思熟慮的凝重。
“麻煩嘛……”
蘇白頓了頓，似乎是在斟酌用詞。
“倒也挺麻煩的。”
此話一出，朱元璋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朱標和馬皇后的臉上，也流露出難以掩飾的失望之色。
果然，如此逆天改命的神器，又豈是能輕易複製的。
然而，蘇白接下來的話，卻讓在場的三位大明最尊貴的人，集體石化在了原地。
只聽蘇白用他那無比認真的語氣，繼續補充道。
“如果平均下來算，以一家五口人，三個青壯勞力為準……”
“想要在自家的幾畝地裡，把取水、蓄水、引水這一整套東西都給弄利索了……”
蘇白伸出幾根手指，比劃了一下，似乎是在做一個精確的估算。
“恐怕他們得一起，從早到晚，不歇氣地……幹上好幾天呢！”
朱元璋：“……”
他死死地盯著蘇白，那眼神，似是要把眼前這個年輕人給生吞活剝了。
這小子，管這個叫……挺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