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便對香菱柔聲道:“還愣著做什麼?快去找簸箕笤帚來,把這裡打掃乾淨。再去打盆水來,給哥哥重新沏壺好茶來。”既給了薛蟠臺階下,也支開了香菱,免得她再捱罵。
香菱如蒙大赦,忙擦了眼淚,低聲應了“是”,怯生生地看了薛蟠一眼,匆匆出去了。
寶釵這才對薛蟠正色道:“哥哥,方才母親還在為你擔心。咱們家如今的情形,哥哥是知道的。京裡不比家裡,舅舅、姨爹府上更是規矩重的地方。哥哥凡事還要忍耐些,收收性子,好歹為母親想想,也省得舅舅、姨爹再多操心。”
她話語依舊溫和,雖是妹妹卻帶著些姐姐的訓告。
薛蟠最怕聽這些,卻又駁不倒妹子,只得胡亂點頭:“知道了,知道了,囉嗦個什麼。”說著便自顧自走到榻邊歪著去了。
寶釵見他如此,知他聽不進多少,心中暗歎,也不再贅言,只吩咐鶯兒幫著收拾妥當,方轉身回去寬慰母親。
才走兩步忽覺心口一陣抽痛,氣息微促,那從胎裡帶來的一股熱毒隱隱又有發作之象。
她深知這病根兒最忌憂思氣惱,方才一番周旋,看似平和,實則勞心費力,竟是勾起了舊疾。
寶釵當下便不動聲色,只將一隻手輕輕按在胸前,面上卻絲毫不露痛楚之容,依舊是一派安穩嫻靜。
她暗自調息,強將那翻湧的不適壓了下去,心下忖道:“這老毛病偏生此刻又來纏擾,斷不能讓母親和哥哥瞧出端倪,平白又添一重心事。”
站了站,待那陣不適稍稍平復,寶釵這才緩步出艙,行至廊下,悄悄自袖中取出一個精巧的小荷包,指尖探入,捻了一丸冷香丸含在口中。
頓覺一股清涼之氣散入喉間,沁入心脾,將那燥熱之感稍稍壓制,胸口的抽痛也漸漸緩解。
她深深吸了一口江上清涼的空氣,將一切病色倦容盡數斂去,方重新打起精神,向母親艙房走去,彷彿方才那片刻的不適從未發生過一般。
好在清河縣明日便能到!
再說這西門府中。
西門大官人剛想好怎麼處理這八百石陳米。
卻見來保風塵僕僕地進來,打了個千兒道:“爹,溫書生那邊說,書信需得好好斟酌,晚邊便能親自送到府上來。”
西門慶“唔”了一聲,開口道:“既如此,你便不用等他。趁著夜還未黑,即刻點起家中所有小廝,再去碼頭貳號倉裡,裝上那一百石陳米,運到碼頭不遠的城門口空地上。”
來保忙應道:“是。不知爹是尋哪家米行發賣?小的好先去知會……”
“發賣?”西門慶笑道,打斷他:“不賣。爺要行善積德。非但如此,你就在那兒,給爺搭起幾個粥棚,架上大鍋,煮稠粥,每日三餐,舍給那些逃荒來的流民、還有城裡城外那些破落戶吃!”
此言一出,莫說來保,便是廳上侍立的其他幾個小廝、丫鬟,都如同被定身法定住了一般,個個瞠目結舌,幾乎疑心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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