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景尚未回身,便聽得甲葉摩擦聲由遠及近,轉頭只見一個將領模樣的漢子帶著十餘名披甲衛兵大步走來。
“張大人新晉太醫院,真是可喜可賀啊!”漢人聲如洪鐘,抱拳行禮卻散漫至極:
“在下乃是駐守城外的金康營副營長潘洪,前來向張大人賀喜。”
張景聞言自然想起了入城時的遇刺之事,皺了皺眉,並未開口。
潘洪則不管不顧地繼續笑道:“二皇子殿下得知這等喜訊,也特命末將代他向大人道賀。”
張景眉頭微蹙,眼睛冷冷瞥向潘洪面上那抹不懷好意的笑。
“另外,”潘洪奸佞一笑,斜眼看著張景,“二殿下還讓我問問大人,喜不喜歡他為大人準備的見面禮?”
聽聞此話,張景眼中寒芒驟凝,拳頭陡然攥緊。
然而,他很快便壓下怒意,神情恢復了平淡,緩緩開口道:
“還望潘將軍替我謝過二皇子,有朝一日在下定會回禮。”
“好!張大人還真不是泛泛之輩啊!”潘洪大笑,隨即突然揚手將一個油布包擲來。
“那張大人不妨看看二殿下給您準備的賀禮,瞧瞧可還合心意?”
布包滾到張景腳邊,滲出的暗紅液體在白玉石板上洇開一朵猙獰血花。
張景的目光剛觸及布包,瞳孔便驟然僵住——
只見一顆血肉模糊的頭顱碌碌滾落在地,堆疊的亂髮間,那張青灰的臉赫然正是前日裡用牛車載張景進城的賣菜老伯。
“潘洪!”張景霍然抬眼,聲音裡的寒意讓周遭空氣都為之一凝。
他雙膝微屈,足尖輕釦地面,體內太素訣如江海奔湧般瘋狂運轉。
剎那間,渾身肌肉虯結如鐵,身形緊繃,彷彿下一秒便要化作離弦之箭,朝著潘洪暴起而攻。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當口,張景正待發力的手臂突然被一隻柔若無骨的手掌輕輕拽住。
“莫要衝動,這可是在宮裡。”周幼寧的聲音如春日裡的潺潺溪水般傳入張景耳中。
張景沒有回答,更沒有回頭。
但是逐漸鬆弛的身體,代表他已然將那些話聽進去了。
見狀,潘洪獰笑得更響,大手一揮轉身便走:“張大人慢慢欣賞!改日末將再帶您見識見識,這京城裡的規矩!”
十餘名衛兵甲葉碰撞著跟上去,只留下迴響的狂笑。
張景盯著地上那顆血肉模糊的頭顱,只感覺喉間像是被一團燒紅的鐵球堵住,說不出話來。
他緩緩蹲下身,指尖顫抖著想去觸碰老伯圓睜的雙眼,卻在觸碰到冰冷面板的剎那猛地縮回了手。
他怕了。
兩世為醫的他見過無數血肉橫飛的慘景,都未曾怕過。
可此刻他著著實實害怕了。
他怕老人的家眷也被株連,怕老人的靈魂得不到安息,
更怕天底下會有更多更多如老人這般的人,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