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子……”周幼寧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安撫,“這不是你的錯,是我二哥……”
“不是我的錯?”張景突然抬頭,眼眶紅得像要滴血,“若不是我進京,若不是我被捲入這些是非,老伯怎麼會……”
他猛地捂住臉,指縫間溢位壓抑的哽咽,“他不過是用牛車拉了我一程,不過是收了我幾兩銀子……而我就連他的名字都不曾問過啊!”
宮牆下的風捲起落葉,刮過張景素白的長衫。
他忽然放下手,那雙原本盛滿痛苦的眼睛裡,血絲漸漸凝聚成銳利的光。
他慢慢站起身,目光掃過地上的頭顱,又看向潘洪離去的方向,突然笑了。
張景抬頭看向天際,低聲喃喃道:“二皇子……只是為了不讓我當官和跟隨二公主,就將人命視作草芥麼?”
話音未落,他忽地怒吼起來:“可我何時說過自己想當官了?!”
張景抬眼望向宮牆,那牆面上的血色撲面而來,彷彿一頭張著巨口的猛獸,下一秒便要將人吞入腹中。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猙獰的笑,彷彿透過天邊翻湧的烏雲,已然看到了二皇子站在那裡。他的聲音都變得癲狂起來:
“既然你要我滾出朝堂,滾出京城,我張景偏不!”
“這官,老子當定了!”
劇烈地喘息片刻,張景的情緒也逐漸平復下來。他側過頭,目光落在一旁的周幼寧身上。
“不必去找銘帝了,我留下來。”他的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太醫院的官我當,這京城我也待下了。”
周幼寧剛要開口,卻見張景轉身時,迎著晨光的雙眼裡卻閃過冷芒,“但請殿下見諒,這並不是為了您,而是我要讓潘洪,讓二皇子,讓所有沾了老伯血的人——”
他蹲下身,用自己的衣袖輕輕蓋住老伯的頭顱,指腹擦過老人緊閉的眼皮,聲音低得像從牙縫裡擠出來:
“血債血償。”
……
“洪將軍!這次從安渝押回來的兩千俘虜可真是解了老夫的燃眉之急!”
戶部侍郎汪于飛圓滾滾的臉上泛著欣喜之色,站在大殿另一側,笑盈盈地對著眼前之人說道。
“這下挖山修渠的勞丁總算是有了著落!想必工部那邊也會很高興吧?”說完,他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聽聞此話的洪將軍目光卻是有些疑惑,“汪大人,先前那些返銘軍伍帶回來的俘虜呢?末將記得該有兩三萬人吧?”
汪于飛聞言一愣,肥厚的眼皮顫了顫:“先前的?哪有什麼先前的?”他摸了摸鬍鬚,“你這次押回來的兩千俘虜,還是老夫頭一回見到的呢!”
洪將軍喉頭滾動,咳了幾聲。還想再問,卻見左都御史領著幾個官員勾肩搭揹走過來,為首的大理寺少卿老遠就喊:
“汪胖子!吏部張大人正午要在煙雨樓開席,就缺你這酒仙鎮場呢!”
汪于飛眼睛瞬間亮了,拍著洪將軍的肩膀笑得前仰後合:“老弟你瞧,這酒局可是推脫不得!怎麼樣?隨我一起去喝兩盅?”
“啊?我就不去了,待會還要面聖……”
“好好好,那老夫就先告辭了。”汪于飛不待洪將軍把話說完,隨手擺了擺,便急匆匆地告辭離開了。
洪將軍望著他晃晃悠悠隨著人群漸遠的背影,眼神裡寫滿了困惑。然而,還沒等他理清思緒,大殿之上突然又有唱喏聲傳來:
“宣護梁將軍洪參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