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景隨白婧踏入了二公主府。
他原以為能在此處再見周幼寧一面,但直到行至客房取出行囊,都未見到那道嬌俏身影。
“公主殿下呢?”張景將青布行囊往肩頭一挎,信步向外走去,口中漫不經心地問道。
“殿下應當是去了宮裡,”白婧聞言抬眸笑道,“實不相瞞,殿下平日忙得腳不沾地,若非張公子是頭一回來京城,她可沒有閒空常與您見面呢。”
張景默聲點頭,心中微微觸動,但臉上還是沒有絲毫變化。
“有勞白姑娘轉告殿下,張某先行告辭。”張景言罷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等回到太醫院西側的廂房時,暮色已漫過了窗欞。
張景推開門扉,將行囊輕輕放下,便開始有條不紊地收拾起屋子與物什,之後又打了盆井水梳洗一番。
待諸事打理完畢,他躺在泛著淡淡藥香的榆木床上,感受著粗糙床單摩挲面板的觸感,連日緊繃的神經終於得以鬆弛片刻。
但他心中依舊是五味雜陳。
原以為此番進京不過是面聖領賞,卻不曾想稀裡糊塗進了太醫院當差。
張景嘆了口氣,望著斑駁的藻井怔怔出神,他想起了素心醫館。
不知許滸能否獨當一面,將醫館打理好;不知翠陽街那邊的新醫館藥鋪開起來沒有;也不知……魏家小姐的病如今好起來沒有。
想到這裡,他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張景開始質疑自己如今做出的選擇是否正確,為了一個無比艱難的復仇之事,而放棄在沂州安定好的一切,真的對麼?
可當他輕輕閉上眼睛,賣菜老伯的面容突然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令他猛地一驚。
而世界上還有多少像老伯這樣的人呢?
無權無勢,任人宰割。
“或許,真正染上病的從來不是黎民百姓,而是這整個大銘王朝!”
這一刻,張景只覺心臟猛地一縮,彷彿有團火在胸腔裡轟然炸開,將所有的猶豫都燒得乾乾淨淨。
他起身走到書案旁,點亮了案頭的燭燈,又俯身從抽屜中取出一張素白的信紙。
研墨下筆。
這封信是寫給許滸的。張景在信中細細述說了自己近況,字裡行間盡是無奈——怕是要有好一段時日不能回到沂州了,唯有勞煩許滸多擔待些重任。
信裡除了託付醫館日常打理的瑣碎事宜,更多是密密麻麻的病理批註與行醫學問。
不過盞茶工夫,一整張信紙已寫得滿滿當當。
但張景仍覺得不夠,思來想去,卻還是作罷。
他心中想著,若是有了空閒,定要將畢生所學的醫學精要著成一書。如此一來,便不止是助許滸一人,更可將醫道精要傳於天下,普惠世人。
這封信寫完,張景又取了張信紙。
可捻墨後提起的狼毫懸在半空,半晌未動。他眼神複雜,思索良久,終究還是將筆放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