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張景便按黃院丞的吩咐,按部就班到了自己當差的去處,開始忙活起來。
說是忙活,倒也沒有那麼忙。
無非就是將新送到院中的草藥翻檢歸類,該收進陰涼處的,便仔細收好;該搬出來晾曬的,就一一搬至陽光下。
張景清點起來有條不紊,很快就整理好了大半。
並且他還發現,原來這太醫院還有個側門,而他晾曬藥材的地方,就是在側門旁邊。
正當張景剛坐下想歇口氣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招呼:“原來你就是頂替我的那位兄臺。”
說話的人從側門走了進來,身著藏青色綢緞長衫,袖口還繡著幾圈銀線紋路,衣裳雖不算頂華貴,卻比尋常外院醫師體面許多。
可惜他的身形太過豐滿,明明歲數和張景相差無幾,看上去卻是有些顯老了。
好在他臉上還算是細皮嫩肉,圓臉上一雙眼睛笑起來也眯成了條縫。他隨意地朝張景拱了拱手,聲音裡透著一股子熱情:
“我叫沈小磊,也是外院醫師。你如今乾的這些活計,先前都是我負責的。”
“在下張景。”
張景聞言,唇角微揚,含笑著起身拱手還禮。
見張景這般客氣,沈小磊爽利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上掛著憨厚的笑意,朗聲道:“張公子不必如此見外,你我今後便是同僚了。”
話音未落,他便佯裝感慨地輕嘆一聲:“唉!這太醫院裡大多都是些老頭子,像你我這般年紀的年輕人當真是少見得很……對了張公子,你家中長輩莫非也是在朝為官?”
見張景面露疑惑,沈小磊便進一步解釋道:“家父在翰林院為官,借了些關係這才把我送進了這太醫院,張公子也是如此麼?”
聽了沈小磊的話,張景有些哭笑不得。心想這位沈兄當真是心思單純直率,怎的如此口無遮攔,什麼話都敢往外說?
但他並未將這些想法宣之於口,只是面帶和善笑意,溫聲答道:“並非如此。在下是幸得陛下賞識,才得以進入這太醫院效力。”
“陛下賞賜的?那你的醫術一定極為高明吧?”沈小磊聽聞此言,眼中泛起激動之色,不由自主地向張景湊近了些,圓滾滾的臉龐上滿是敬佩之意。
張景搖了搖頭,“是因為我作的詩才得到賞賜的。”
“作詩?!”聽了這話,沈小磊不禁猛然接連後退幾步,臉上頓時露出了鄙夷之色。
“真沒想到,張公子竟然也是個文人!”
沈小磊臉上很是不屑,將頭撇到一邊,從鼻腔裡冷冷哼出一聲。
他臉上胖乎乎的腮肉隨著動作輕輕顫動,像一團軟綿綿的棉花糖在晃悠。明明是一副氣鼓鼓的模樣,卻莫名透著幾分喜感。
張景見狀也是忍俊不禁,正要開口詢問緣由,沈小磊的目光卻忽然落在一旁收檢齊整的藥材上,面露驚訝之色:
“巳時才送來的藥材,你竟然已經收拾好了大半?你不是說自己是靠作詩進來的嗎?怎麼對草藥也這般瞭解?”
張景眼中帶笑:“我是靠作詩進來的不假,可我原本也是個貨真價實的醫師啊。”
聽聞此言,沈小磊緩緩點了點頭,面上的憤懣漸漸淡了下去,嘴裡嘟囔著:“那你倒比那些酸腐文人強些。”
張景聽了哭笑不得,繼而又有些疑惑地問道:
“沈兄,方才聽聞令尊在翰林院任職,可為何閣下卻對文人這般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