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漁對那馬車中人也有點好奇,他知道最終給了嚴氏父子致命一擊的正是徐階,徐階這人城府極深,在亮刀之前一直對嚴嵩極為恭敬,但看這隨行管事卻頗為跋扈,分明是仗勢欺人慣了的,那麼車中人會是誰?來此何干?
曾漁忽然覺得有點背脊生寒,徐階的倒嚴大計開始了,這是嘉靖朝最激烈的一次********,他曾九鯉胸無大志,並不想在權力場中周旋,只想過點優哉悠哉的小日子,可千萬不要城門失火殃及他這條小魚啊。
天氣炎熱,陸員外披襟袒懷在樓廳擲骰子玩,無聊啊,見到曾漁,這胖員外很是歡喜,有點他鄉遇故知的熱情,問:“曾公子,補考透過了沒有?”
曾漁施禮道:“託陸老爹的福,宗師已許我進學。”
陸員外喜道:“好極好極,恭喜恭喜,曾公子果然有才。”即命僕婦準備酒食,他要與新進學的曾秀才喝兩杯,這些日子陸員外鬱悶得很,此間事情未了,他回青田不得,身在異鄉又無人相識,整日就悶在這小院中長吁短嘆。
曾漁坐著喝茶,與陸員外說袁州院試的事,還沒說上幾句,有僕人來請陸員外去前廳,說有貴客要陸員外相陪,陸員外問:“是哪裡來的貴客?”
僕人道:“是松江府來的,說是徐閣老的二公子。”
陸員外肥胖的身軀“騰”地就從靠背圈椅上站了起來,喜道:“總算來了,可把我等苦了。”向曾漁說了句“曾公子少陪”,便急急忙忙去了。
曾漁心道:“來的是徐階的次子啊,陸老爹等徐階的兒子作甚?”端起茶盞慢慢喝著,聽得廳後隱隱似有人在叫“嬰姿”小姐,心下瞿然,突然想到徐階次子極有可能是來向嚴世蕃提親的,記得陸員外曾經提起過嚴世蕃把小姿接回分宜是要為小姿的婚姻作打算,現在看來想要與松江華亭徐氏聯姻了,這種政治婚姻往往是悲劇——
還有,曾漁記得在哪本野史讀到過這樣一則慘事,徐階為獲得嚴嵩的信任,曾把一個孫女許配給嚴世蕃的兒子,嚴嵩大悅,從此不疑徐階有二心,因為雙方年幼,尚未親迎,沒兩年嚴世蕃就已伏法被處死,這個與嚴氏與婚姻之約的孫女就成了徐階的心病,竟命人將這孫女毒死,這事不知真假,但以曾漁後世的經驗,謠言往往就是真相。
曾漁心想:“也許徐階兒子這次來既是給兒子提親,也是來談把女兒嫁給嚴世蕃兒子的——不管徐階毒死自己孫女之事是真是假,但少女小姿若嫁入徐府,那肯定沒好下場。”
這樣一想,曾漁就有點心躁,純真美麗的少女小姿是活生生一個人,即便是精瓷美玉,在自己面前被摔碎也讓他痛惜啊,可是他又有什麼辦法幫助那個善良的女孩兒呢?
方才出了不少汗,現在汗收了,自己都覺得面板上結著細末鹽霜,很不舒服,曾漁問一邊侍候的僕人這附近可有什麼小溪、池塘可供洗浴?
僕人道:“這園子後面就有一條山溪,小人領曾公子去吧。”
曾漁道:“那就有勞了。”叫上四喜,拿上要換洗的衣物,跟著那僕人從後園小門出了寄暢園。
在松蔭竹翳間斜斜向左上方走了十來丈地,只見山道一側有細流涓涓而下,這哪是什麼山溪啊,水量太小了,僕人撓頭道:“這些日子乾旱不雨,這山溪就成小水溝了,要不曾公子還是回園子裡汲井水沐浴吧。”
曾漁見這山間水流雖細,但極是潔淨,便道:“不必了,隨便臨水洗洗就是了。”
僕人道:“那小人先回了。”說罷就回園子去了。
四喜笑道:“這點水只能給一隻貓洗浴,我們怎麼洗,乾脆跑到袁水邊去洗吧?”
曾漁沒那心情,袁水也遠,說道:“順著水流往下找找,總有聚水的窪地。”
主僕二人在小山溪邊亂石間往下走了六、七丈地,都快到園子圍牆了,果然找到一處窪地,踩下去竟然水齊大腿根,四喜歡喜道:“哈,就是這裡了,天生一個大浴盆。”
主僕二人將衣裳褪去,赤條條下到水窪裡,水流清涼,很是舒服,搓洗了一陣,天色漸漸暗下來,正待上岸拭身穿衣時,這時才發現留在水窪邊石頭上的衣物不知何時不見了。
四喜急了,那裝有一百多兩銀子的褡褳可都放在衣服邊上啊,這要是丟了那可怎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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