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漁道:“那應該是我祖父輩的人,晚生祖父就是曾氏‘邦’字輩的,只是離開宗族多年,向無往來。”
嚴世蕃笑道:“三寮曾氏的子弟了不得,赤手空拳掙飯吃,你這書生能耐更不小,作八股文、操歧黃術、相陰陽二宅,任憑天翻地覆都有你的一口飯吃。”
素帷小轎裡傳出少女小姿的輕笑聲,年輕女孩兒最容易忘掉憂愁。
曾漁道:“嚴大人說笑了,晚生也是為生計僕僕奔走。”
嚴世蕃道:“那你看看這橋建得好處在哪裡?”
曾漁道:“看這橋基,由十座千枚巖大石墩組成,每墩皆嵌有吸水獸,橋墩迎水面呈錐狀尖挺的分水金剛雁翅墩,奇偉挺拔,這種造型非獨為美觀,更可分滔析浪,減緩了河水的衝力,起到對橋基的保護作用,橋基一固,其他都是小事。”
嚴世蕃頷首道:“曾氏子弟千年傳承,果然是有些見識的,你來做我兒的伴讀,很好。”
曾漁心道:“你很好,我很不好。”表面道:“多謝嚴大人賞識。”
萬年橋長百餘丈,通寬兩丈七尺,橋面寬闊平整,鋪著大青石板,兩側石欄杆的雕刻甚是精美,欄杆兩端銜有兩對抱鼓石,恰好與橋頭的兩對石獅背脊相對,這個時代的人建橋造屋當藝術品來造,為百年計,可後人只求實用,卻又沒幾年就拆,有的既難看還不實用,因為偷工減料,這分宜萬年橋四百年後沉於水底,逢枯水期,那蒼龍般的橋身又會浮現水面,雖然糾纏著蚌殼水草,卻屹立不倒,為曾漁四百年後的靈魂所親見——
過了萬年橋,只見橋的北端有一尊贔屓石雕,龍生九子,贔屓力大能負重,眼前的大贔屓馱著高六尺、寬三尺、厚一尺的《分宜縣萬年橋記》碑,正是嚴嵩親筆。
陸員外早已上前恭恭敬敬小聲誦讀碑記文字,嚴世蕃一腦門的油汗,不耐煩道:“快走吧,烈日如火,傍晚時你可過來大聲朗讀給來往不識字的民眾聽。”
嚴嵩的祖居故宅是在介橋村,離分宜縣城還有二十多里路,不過嚴世蕃在縣城北郊西崗建有別墅“寄暢園”,陸妙想身體欠佳,而且又沒有明確的侍妾身份,嚴世蕃就安排陸妙想和嬰姿先住進寄暢園,陸員外也在寄暢園待著,卻要曾漁跟著他去介橋村見兒子嚴紹慶——
嚴世蕃讓人牽了一匹馬給曾漁騎,曾漁以前只騎過驢,勉強騎上馬背,抓著韁繩策馬緩緩而行,好在這馬比較溫馴,邊上還有嚴世蕃的一位隨從指點曾漁騎術,曾漁很快就掌握了一些簡單馱騎馬技巧,跟在嚴世蕃等人後面向二十里外的介橋村馳去,不須一個時辰,介橋村在望,村東頭一條小溪潺潺繞村而過,這溪便是介溪,嚴嵩號介溪,這一代奸相對家鄉山水還是不能忘懷。
介溪上有一座單拱小石橋,嚴世蕃說這是去年用萬年橋剩下的石料修建的,眾人馬蹄踏過石板橋,響亮可聽。
曾漁第一眼看到這介橋村便覺得親切,因為介橋村與石田村一樣也有一片古樟林,這裡的古樟明顯比石田的樟樹更有年份,一株株古樟枝丫參天,青綠色的樹冠八面撐開,蔭及數畝,粗大的樹幹可數人合抱,灰褐色的樹皮上滿是一道道縱向的裂紋,顯得古樸而滄桑——
策馬從樟樹濃蔭下過,一身清爽,這時的曾漁覺得在這裡當伴讀其實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