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開口,想說點什麼。
“我……”
只說出一個字,就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一股滾燙的、無法抑制的熱流,猛地從胸腔湧上眼眶。他那張萬年不變的面癱臉上,一滴眼淚,毫無徵兆地滑了下來。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無聲無息,卻洶湧得像是決了堤。
母親“哎呀”一聲,三步並作兩步衝過來,一把抓住高冷的手臂,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小冷!你這孩子!怎麼……怎麼瘦成這樣了!”她的聲音哽咽,手上的力道卻不小,彷彿怕他下一秒就會消失。
高建國也從板凳上下來,動作有些僵硬。他看著高冷,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重重地“哼”了一聲,別過頭去,眼圈卻不受控制地紅了。
高冷任由母親拉著,目光在父母憔悴的面容上逡巡。他那臺超級計算機般的大腦,此刻被一種陌生的情緒徹底沖垮。他雙膝一軟,“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爸,媽,我回來了。”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滔滔不絕的懺悔。就這麼一句,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他心裡硬生生剜出來的。
三個響頭,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額頭很快便紅了一片。
“哎喲!你這孩子!快起來!地上涼!”母親慌忙去扶他,眼淚掉得更兇了。
高建國猛地轉過身,吼了一聲:“讓他跪!四年了!他還知道回來!”話雖如此,他卻悄悄挪開腳邊一個礙事的啤酒箱子,生怕絆倒了誰。
高冷沒起來。他從那件舊T恤的內兜裡,摸出一個用報紙包得嚴嚴實實的小包,雙手舉過頭頂,遞向父親。“這是我……掙的。你們……拿著。”
高建國沒接,只是盯著那個小包,眼神複雜。母親顫抖著手接過來,開啟一層又一層的報紙,露出一沓厚厚的、嶄新的人民幣。
“這……這麼多?”母親的聲音都變了調,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現金。
“八萬七。”高冷報出數字,又補充了一句,“留了路費。”
【宿主行為邏輯分析:符合“實用主義”原則,保留必要生存資源。情感表達方式……嗯,很“高冷”。】系統AI的聲音在他腦海裡例行公事般響起,卻被他直接忽略。
高建國猛地搶過錢,一張一張地數,數了兩遍,手都在抖。“你……你哪來這麼多錢?你沒幹什麼壞事吧?”他厲聲問道,眼神裡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萃的希冀。
“打遊戲,直播。”高冷如實回答,沒有多餘的解釋。
小賣部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只有母親壓抑的抽泣聲。
“行了,起來吧。”高建國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多大的人了,像什麼樣子。”他把錢塞回給母親,“收好。去……去買點菜,中午……給他做頓好的。”
母親胡亂抹了把眼淚,連連點頭:“哎!哎!我這就去!”她拿著錢,腳步踉蹌地跑了出去,彷彿那沓錢燙手得很。
下午,小賣部破天荒地關了門。低矮的平房裡,一張不大的舊方桌上,擺滿了菜。紅燒肉,糖醋魚,清炒時蔬……都是些家常菜,卻散發著高冷記憶中最溫暖的香氣。
高建國從床底下摸出一瓶沒貼標籤的白酒,給高冷倒了一滿杯,也給自己倒了一滿杯。“四年了。”他端起杯子,聲音低沉,“喝。”
高冷端起杯子,沒有猶豫,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燒灼著喉嚨,沖淡了眼底未乾的溼意。這是他第一次和父親喝酒。
“手……還疼嗎?”高建國又給他滿上,狀似不經意地問。
“不疼了。”
“以後……還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