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怨靈發出痛苦的嘶鳴,但無濟於事。
無頭維修工,現在的“伴郎”,則拿著他那把巨大的扳手,挨個敲打那些試圖逃跑的小鬼,把他們趕回“花童”的佇列裡。
整個遊樂園,雞飛狗跳。
【彈幕:我草,內訌了!主播一己之力,把鬼域變成了大型職場霸凌現場!】
【彈幕:這他媽是什麼地獄繪圖?新娘強制團建?不參加就往死裡打?】
【彈幕:主播快想辦法啊!你現在是證婚人,你得管管啊!】
高冷確實準備管。
他從五菱宏光的副駕駛座下面,抽出了他那本用訂書機釘起來的、嶄新的《員工手冊》。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擴音喇叭。
“喂!全體員工注意!”
刺耳的電流聲,讓混亂的現場出現了一瞬間的安靜。
所有怨靈,包括正在施暴的“新娘”,都停下動作,朝他看來。
高冷翻開手冊,面無表情地宣讀。
“根據《迷霧遊樂園員工手冊》第七章,第三節,第十一條規定:嚴禁在工作時間,未經審批,擅自組織超過五人的聚集性活動。”
“本次婚禮,未經備案,屬於嚴重違規。”
“所有參與者,扣除本季度全部獎金。組織者,記大過一次,留職檢視。”
那些被強迫的怨靈,動作明顯一滯。
“扣獎金”這三個字,對它們的衝擊,似乎比被扳手敲頭還大。
但“新娘”,只是歪了歪頭。
“我……已經結婚了。”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理所當然的邏輯。
“我是……家屬。”
“員工手冊,管不了我。”
高冷的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系統分析:目標邏輯已升級。已脫離“員工”身份框架,進入“家屬”身份框架。原有管理條例失效。】
【彈幕:臥槽!BUG!她利用規則漏洞,跳出三界外了!】
【彈幕:完了,CEO管不了老闆娘了,這下芭比Q了。】
“新娘”不再理會高冷,她轉過身,準備繼續她的婚禮籌備。
高冷放下了《員工手冊》。
他換了一種語氣。
不再是CEO,而像是一個斤斤計較的財務。
“好吧,既然是家屬,那我們就談談費用的問題。”
“新娘”的動作,又停住了。
高冷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筆和一個小本子,開始計算。
“婚禮場地佔用,按商業租賃計算,每小時三千。搭建舞臺,燈光音響,費用另算。”
“伴郎、花童、觀禮嘉賓,都屬於加班。三倍工資,誰來付?”
“現場被打壞的怨靈……哦不,被打壞的公共設施,維修費,誰來報?”
“還有,婚禮現場存在嚴重的安全隱患。消防通道堵塞,沒有配備滅火器,高空作業(指吊在摩天輪上那個)沒有安全繩。出了事,責任方是誰?”
“最重要的一點。”
高冷抬起頭,直視著“新娘”。
“你的婚禮預算申請,我還沒有批。現在所有開銷,都屬於挪用公款。”
“新娘”光滑的鏡面,劇烈地波動起來。
她身上的喜悅氣息,正在飛速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無數瑣事逼到發瘋的……焦躁。
她猛地轉過身,衝著高冷發出一聲尖嘯。
“閉嘴!!!”
怨氣形成的音浪,將高冷腳下的地面都颳起一層土。
高冷麵不改色,只是把本子翻了一頁。
“吼我是沒用的。先把預算表填了,去找三個部門經理簽字,然後拿到我這裡來蓋章。”
“另外,婚宴的選單和賓客名單,下班前交給我。”
“新娘”徹底崩潰了。
她雙手抱住自己的頭,那光滑的鏡面臉上,第一次映出了她自己的倒影。
一個穿著婚紗,卻被預算、流程、安全條例、加班費和選單搞得歇斯底里的新娘。
她身上的怨氣開始紊亂,時而暴怒,時而委屈。
整個婚禮,陷入了停滯。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
“嘎吱——”
那扇完好無損的,鏽跡斑斑的遊樂園大門,被從外面推開了。
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身不合時宜的廉價西裝,頭髮油膩,手裡捧著一束已經枯萎的玫瑰花。
他走進了這片怨氣沖天的對峙現場,臉上帶著一種夢遊般的茫然。
現場所有的怨靈,都看向了這個不速之客。
高冷也看了過去。
但反應最激烈的,是那個即將被逼瘋的“新娘”。
她猛地抬起頭,光滑的鏡面死死地鎖定在那個男人身上。
她身體裡發出一種介於狂喜和極怨之間的,如同杜鵑泣血般的嘶鳴。
那個男人也看到了她。
他停下腳步,手裡的枯萎玫瑰掉在了地上。
他的嘴唇哆嗦著,吐出了一個名字。
“小雅……”
“新娘”的鏡面,映出了男人那張驚恐又悔恨的臉。
她伸出手,指著他,然後又指向高冷手裡的那張A4紙。
【新娘:周文斌】
她用盡全身的怨氣,發出了婚禮開始以來的第一個問題。
“你……為什麼……現在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