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生背起屍體,一路返回。他將屍體放入上次劉今墨等人挖好的假太極暈的土坑裡,默默地拾起丟棄在穴旁的軍用鋼鍬填土。
蔣老二啊,一個盡職盡責的青田守陵人,一世默默無聞的隱居在臥龍谷裡,死了也是埋土荒冢,以後還會有誰再記得他呢。
劉今墨站在一旁默默的看著寒生,心中竟然產生了些許的感動,這是多少年來所不曾有過的,望著寒生,他回想起了自已跟隨首長兒子的這些年,儘管吃香喝辣,走到哪兒都是高人一等。那些地方官員無不想方設法的阿諛奉承,要錢給錢,要女人就送入房間。當然,經自己手也除掉了一些人,那些也不是什麼好人就是了。
可是,眼前的寒生,一個如此善良的人,明知道自己有危險,可還是不願先下手,沒有絲毫害人之念,明知道要醫治的是可能要他命的人,可還是義無反顧,始終以善念待人。
這次若不是首長兒子暗中指使,自己也不會動手活葬他的老爹,那雙眼睛,實在是叫人不寒而慄,令人不得不甘心為其驅使,快十年了,自己儘管武藝超群,這也是他看中自己的地方,但是捫心自問,自己又何嘗快樂過?沒有一天不是在忐忑不安中度過的。
自己將600年青田之約的秘密告訴了他,沒想到他竟然會為了自己的前途,甘願要了他老爹的命,當然,他在下達命令的時候,解釋說老爺子患的是絕症,反正也活不了幾年了,與其苟延殘喘,還不如成全了他。自己不就是一條走狗麼,叫我怎麼做只有聽命而已。
自己沒想到世間上還有寒生這樣的人,淳樸善良,毫無心計,假如介入到了自己所生活的那個世界裡,不用多久,必定遭人暗算,唉,到時候,死都不明白為什麼而死的。
如有可能,自己一定幫幫他,劉今墨想。
寒生埋葬了蔣老二,深深地鞠了三個躬,劉今墨也默默地上前鞠了躬,兩人相對無語返回了草屋。
山人還在熟睡著,不時的發出鼾聲。
外面雨下得越來越大,雨點選打在樹葉上簌簌作響,秋風蕭瑟,天氣已經涼了。
“淒涼客舍岸維舟,明月清風古渡頭。飛雁不來雲欲暮,碧英一樹……什麼秋來著……?”吳楚山人剛一醒轉便吟起了詩來。
寒生聞言大喜,他想起來,這首詩是他自懸崖摔下甦醒後最早聽到的聲音,所以記得很牢,“十分秋”,他說。
“咦?對,是‘十分秋’,你是誰?怎地如此面熟?”山人坐在床上望著寒生疑惑道。
“山人叔叔,我是寒生,他是劉今墨,你還記得嗎?”寒生提醒道。
“老夫,老夫是劉,好像姓劉……”山人迷糊道。
“好啦,您該吃藥啦。”寒生挺高興,山人畢竟迷糊了,說明親人的青絲確實有效。他回到了灶間,不多時捧來一碗荷香的青絲灰水。
“我為什麼要吃藥,我病了麼?”山人懷疑的問道。
“是的,你病了,快把這碗藥喝下去。”寒生將碗遞到山人口邊。
山人這次痛快的“咕嘟”兩口喝完了,不一會兒,兩眼皮耷拉下來,重又睡過去了。
“寒生神醫,吳楚山人是怎麼了?”劉今墨不解的問道。
“山人神經有些錯亂,再吃上一回藥就沒事了。”寒生遮掩道。
“寒生啊,你的醫術這麼好,有沒有考慮到外面去發展?”劉今墨問道。
寒生想了想,說道:“說心裡話,我還只到過婺源縣城,當然想到外面走走啦,只怕父親一個人在家裡沒人照顧。”
“外面最好不要去,江湖險惡啊,你又涉世不深,到時候身不由己,十分的危險。”劉今墨誠懇的說道。
寒生笑笑,說道:“還沒想好呢。今晚我們就一起在這床上擠擠吧,明天山人叔叔病好了我們一起去南山村。”
“不用,我去柴房睡就可以了。”劉今墨堅持去灶間,也只得由他去了。
是夜,風雨如故,臥龍谷中秋意尤甚,寒生找出一床棉被給劉今墨送去,劉今墨更是心中感激。
寒生躺在山人身邊,久久不能入睡,心想明日下山,山人與荷香見面會是個什麼樣子呢?還有蘭兒,她還從來沒有見過她的父親呢。
這一切,都是寒生促成的,想到這兒,寒生心裡就甜滋滋的。
油燈吹滅了,屋裡一片黑暗,寒生帶著對第二天美好的憧憬進入了夢鄉。
半夜時分,突然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來到了草屋前,“起來!起來!”幾聲厲喝驚醒了寒生,強烈的手電燈光晃得他睜不開眼睛。
有人划著了火柴點燃了油燈,屋子裡亮了起來。
寒生揉了揉眼睛,看清了衝進來的這一群人都端著半自動步槍,為首的那人手持一把老式的舊駁殼槍。
“劉今墨有沒有來過這兒?快說!”說話的人長著一張馬臉,語氣很兇。
“你說的是不是一直陪同首長得那個人?那可是京城裡來的大官呢,你們找他幹什麼?”寒生迷迷糊糊的說道。
“廢話!上面有令,見到劉今墨格殺勿論,此人是罪大惡極的現行反革命分子。”馬臉人邊說邊舞動著手中的駁殼槍。
寒生清醒了,心中暗道,不管劉今墨是不是什麼反革命分子,他現在是我的病人,作為一個醫生,我就不能出賣他,即使是父親在,他也會這麼做的。
“他沒有到這兒來過。”寒生冷靜的說道。
“給我裡裡外外仔細的搜。”那人命令道。
一個手持步槍的人衝進來緊緊張張的報告說:“柴房有人睡過,被窩裡還是熱乎的。”
馬臉人嘿嘿一聲冷笑,將駁殼槍頂在了寒生的腦門上,吼道:“說,什麼人睡在柴房!人呢?”
“柴房裡沒人睡,那是蔣老二的地方。”寒生硬挺著說道。
“不說?你這就是包庇反革命,是同案犯,一同槍斃。”那人恐嚇道。
就在這時,聽到一連串的“哎呦”聲,然後就是步槍掉在地上的啪啦聲響,草屋內外的人手腕上都中了一枚指甲,刺入了肌肉裡。
房梁之上無聲無息的飄下了一個人,正是劉今墨。
劉今墨冷笑著取下馬臉人手中的駁殼槍,默默的將槍口對準那些目瞪口呆的人,說道:“送你們回老家吧。”說罷就要扣動扳機。
“且慢!”寒生急忙喊道。
劉今墨回過頭來,柔和的眼光望著寒生。
“放他們走吧,他們也都有家人和孩子。”寒生平靜的說道。
劉今墨將槍扔在地上,對著寒生一笑,道:“寒生,江湖險惡啊,你我的約定,我會準時赴約的。”說罷身子一縱,竄出門去,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許久,屋裡的人才回過神來,面面相覷。
有人小聲說道:“放跑了要犯,我們回去怎麼交差啊。”
馬臉人從地上拾起駁殼槍,對寒生說道:“對不起了,你是劉今墨的窩藏犯,他跑了,只有抓你回去交差。把他們兩個都帶走。”
“誰呀,這麼吵?”山人此刻方醒轉來,打了個哈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