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八十一案(全4冊)

第一百零九章《西遊八十一案:大唐敦煌變(

反叛的瓜州兵都驚呆了,便是連弓弩手都呆若木雞,玄奘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淚水流淌。

“啊——”牛進達目眥欲裂,他轉身要回去,卻被翟述給拽住。

“牛刺史,莫讓你的兄弟們白死!”翟述喝道,“我來纏住王君可,你帶著玄奘法師殺出去!”

牛進達擦了擦淚水,讓玄奘跟在自己身後,和翟述大踏步前行。

王君可冷笑著擋在街上,翟述迎了上去,雙方剛拼了幾記,牛進達的雙刃槊從詭異的角度直刺過來,趁著王君可挑開翟述陌刀的時機,“噗”的一聲刺在他腰肋上。王君可大叫一聲,倉皇后退,所幸身上披著明光鎧,這一槊刺得並不深。

“刀盾兵,上!”李琰見王君可擋不住二人的聯手,喝道。

一旅的刀盾兵密密麻麻地如牆而進,牛進達一邊幫助翟述激戰王君可,一邊長槊展開,閃電般捅刺,從盾牌間轉瞬即逝的縫隙中入刃,一刺即收,便有一人慘叫倒地。但如此一來,翟述壓力陡增,招架王君可更為吃力,瞬息之間,身上便連中數刀,雖然王君可顧忌牛進達的長槊,不敢把刀勢使老,無法重傷他,但翟述明顯已經支撐不了太久。

翟述就像逆著暴雨狂濤,渾身浴血,咬著牙一步步掙扎前行。

他與牛進達兩人一刀一槊,竟然將王君可和上百名刀盾兵殺得人仰馬翻,節節後退,眼前忽然一敞,居然殺到了十字街。而剩下的越騎,仍然據守著牛喜等人鑄就的血肉長城,殺得孤獨達等人寸步不得前行。

就在這十字街上,李琰也發了狠,又調動一旅刀盾兵,將牛進達和翟述半弧形包圍,絕不讓他們突破十字街。雙方就在這街口慘烈廝殺,地上屍體枕藉,血流成河。牛進達和翟述突破到此,也漸漸力竭,兩人都是渾身傷痕。

“耗死他們!”李琰兩眼通紅,瘋狂嘶吼。

忽然間橫街上傳來“轟隆隆”的響聲,李琰轉頭一看,只見一輛兩匹馬駕的馬車瘋狂地從橫街上疾馳而來,街上有兵卒想阻攔,那馬車上的馬伕拼命抽打馬匹,馬匹長嘶著橫衝直撞,幾名兵卒迎面被撞得翻滾了出去。

馬車衝到十字街上,“轟隆隆”一聲便撞進了刀盾兵的陣列中,把正廝殺的刀盾兵撞得人仰馬翻,混亂不堪。馬車碾壓到屍體,一顛,頓時斜著飛了起來,兩匹馬加上巨大的車輛整個橫掃而來,頓時掃翻一大片兵卒,連王君可也不得不倉皇退避。

車輛上兩條人影飛身跳了下來,在地上一個翻滾,便到了牛進達和玄奘的身邊。其中一名男子喝道:“師父,走!”

“你們怎麼又回來了?”玄奘這才看清,竟然是李澶和魚藻。

“今夜,我們此生無憾!”李澶笑道,“便來選一種最燦爛的死法。”

“別廢話,殺!”魚藻二話不說,腳尖挑起地上的一根槍矛,指著王君可,“阿爺,我來領教領教你的刀法!”

“你個孽子!”王君可的鼻子險些氣歪了。

“不要傷了澶兒!”遠處的李琰雖然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卻急忙叮囑。

王君可深吸一口氣,剛要提刀上前,卻見李澶、翟述、牛進達一起殺了過來。這可是萬萬抵擋不住的,王君可只好閃身退避。

牛進達扭回頭,忽然一聲呼哨,抵擋獨孤達的越騎和士族部曲們立刻捨棄了同袍築城的防禦,快速撤回。獨孤達催促兵卒追趕,然而兵卒們來到牛喜等人屹立不倒的屍體邊,竟是一陣驚悚,半晌沒敢過去。

越騎們和牛進達等人匯合一處,奮力往前殺,最終殺破了王君可的防線,朝著西城的北門奔去。王君可和獨孤達等人合兵一處,在身後緊緊追趕。

李琰早就在北門安排了人馬,整整一團兵卒在城門下嚴陣以待。

玄奘大叫:“上城牆!”

魚藻和李澶作為前鋒順著馬道登城,牛進達居中,一邊保護著玄奘,一邊利用長槊的優勢,上挑馬道上的敵人,下阻王君可。翟述則率領著那群越騎和士族部曲,聚集在馬道下,死死擋住蜂擁而來的瓜州兵。

魚藻和李澶殺退城頭的兵卒,順利登上城頭,牛進達帶著玄奘也奔跑了上來。

“牛刺史,城牆太高,下不去!”李澶叫道。

牛進達往下看了看,西城的城牆高有三丈,城牆外便是瓜州的羊馬城,駐紮有兵營,即使跳下也只會陷入大軍的包圍。

“沿著城牆往西走!”玄奘道,“一直走到外城的最西端,便可以跳下城牆。”西邊的城牆與外城的城牆連線為一體。外城的城牆相對要矮許多,與羊馬城一樣,只有兩丈高下。

“殺賊——”城下忽然響起翟述的嘶聲大吼。

眾人低頭往下一看,只見王君可率領無數的兵卒已經淹沒了翟述和越騎們,翟述的身影在無數的刀光劍影中忽隱忽現,甲冑崩裂,渾身是血,兀自揮刀廝殺。噗——蜂擁而上的瓜州兵紛紛舉刀,翟述奮戰的身影最終消失在刀光中。

而越騎們也徹底被淹沒,無一生還。

牛進達淚水長流,卻決然道:“走,終有一日,我要他們血債血償!”

魚藻和李澶在狹窄的城頭上奔跑,牛進達和玄奘緊跟其後。猛然間女牆外突然白光一閃,一條巨大的蒼狼一躍而出,正撲在牛進達身上。“砰”的一聲,那蒼狼的力量極為巨大,竟然把牛進達撞得凌空跌出牆外,“轟隆隆”一聲砸在城下的一處民房頂上!

城上城下所有人都驚呆了,那頭蒼狼蹲踞在女牆上,對著明月仰天長嚎。

“奎木狼——”玄奘驚怒交加,沒想到呂晟——或者說奎木狼最終還是參與了這場亂局,而且在最關鍵的時刻改變了整個局勢,直接將牛進達送入敵手!

“哈哈——”奎木狼發出人聲,大笑道,“人間亂局,不如隨我冷眼旁觀!”

奎木狼張口一噴,一股黑霧撲打在玄奘臉上,玄奘頓時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奎木狼飛身過去,一口叼住玄奘的脖頸,兩隻前爪一抓,頓時抓著玄奘如飛而去,瞬間便消失在東面的城牆深處。

“師父——”李澶呆若木雞,正要追趕過去,卻見王君可和李琰帶著兵卒們已經登上了城牆,正冷冷地盯著他們。

“孽子!”李琰氣得直哆嗦,舉起手中的橫刀作勢要砍,最終還是沒捨得砍下去。

王君可臉色鐵青,提著陌刀走到兩人面前,魚藻和李澶兩人互相拉起手,對視一眼,臉上帶著一絲笑容。

李澶大吼:“我夫妻誓不與逆臣為伍,此命系父親所贈,便請收回,再不相欠!”

王君可怒哼一聲,一刀便劈了下去。

“君可住手!”李琰大駭。

王君可刀到中途,忽然手腕一翻,刀刃後收,刀柄向前,砰砰兩記,閃電般敲在了兩人的後頸。魚藻和李澶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

李琰急忙跑上城牆,抱起了李澶,見他只是昏迷了過去,這才鬆了口氣。他眼中露出難言的痛苦,輕輕捋好李澶散亂的頭髮,喃喃道:“再不相欠了嗎?不,澶兒,我欠了你啊!”

王利涉急忙喊來親衛,將二人給抬回都督府看押。

“別綁,小心勒得他們疼,關到房內即可。”李琰叮囑,“對了,傳最好的醫師!”

王君可搖頭不已,走到城牆邊緣朝下面喊:“牛進達抓到了嗎?”

獨孤達抬頭喊道:“王公,牛進達拿下啦!人還活著,昏迷不醒!”

這時一群兵卒從民房的瓦礫中走了出來,四個人一起抬著牛進達高大的身軀。另有一人還扛著他那杆雙刃槊。

王君可長長出了一口氣,喊道:“快搜!魚符在不在他身上?”

獨孤達如夢方醒,急忙衝過去,在牛進達身上摸索起來,好半晌,才慢慢抬起臉。藉著明亮的月光,王君可看見他的臉色煞白一片。

“魚符……不在……”獨孤達喃喃道。

李琰蹭地跳了起來,臉上汗如雨下,嘶聲大叫:“找!去廢墟里找!”

獨孤達慌忙帶著兵卒衝進了民房的廢墟。

“大王,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王君可道。

“不不不,一定能找到的……就在廢墟里!”李琰六神無主,“它一定在廢墟里!”

“大王!”王君可抓著他的胳膊,咬牙道,“鎮定!越是這時候,越要鎮定!這情況我們不是早有預料嗎?牛進達是來赴宴喝酒的,帶魚符的可能性只是五五罷了!魚符不在他身上,就在羊馬城的越騎營中!”

兩人站在城牆上往下面的羊馬城看去,瓜州的羊馬城面積極大,與西城相當,是東城的一倍還多,東西狹長,實際上是瓜州北部的外城。城中主要駐紮的就是軍隊以及軍需和糧草等物,居民也都是為軍隊提供服務的人員。

這時候羊馬城內的軍隊也早就被西城內爆發的激戰所驚動,只是隔著一座城牆,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各部的營地都開始進入警戒狀態,舉著火把的兵卒四處調動,遠遠望去,就像無數條盤繞遊動的龍蛇。

“羊馬城中瓜州駐軍有三千人,我這就命人剿了他們,找到魚符!”李琰道。

“不妥!”王君可急忙阻攔,說道,“大王,牛進達的越騎營有三百五十人,剿滅雖然簡單,可羊馬城太大,只要走脫一人,咱們就功敗垂成!”

“那你說怎麼辦?”李琰又沒了主意。

“率領越騎營的是牛進達的親信校尉,秦剛,是從瓦崗時便跟隨他的老兄弟,與我熟識。”王君可沉吟道,“我便帶著我的五百敦煌兵過去,與他搭上話,突入營中控制住秦剛和他的中軍,便能找到魚符。至於之後,這些肅州兵是殺掉還是收編,看他們的選擇。”

“善!”李琰大喜。

王君可當即下了城牆,召集自己的兵馬,命人開啟北門,轟隆隆地疾馳而出。

五百兵卒沿著羊馬城中橫貫東西的街道前行,不多遠便到了肅州兵駐紮的營地。瓜州是河西重鎮,這座羊馬城其實是專門為了屯兵而修建,街道規劃得極為整齊,每一座坊就是一座兵營,裡面建造著密密麻麻的夯土平房作為兵舍。

肅州的越騎們駐紮在丙六坊,圍牆只有八尺多高,裡面卻還有一道四尺高的牆墩,西城的喊殺聲早已驚動了他們,兵卒們站在牆墩上,上半身露在牆外,一個個神情凝重。

王君可率領兵卒徑直從丙六坊的大門口經過,看都沒看,隊伍滾滾而去。

肅州兵默默地看著,忽然有一人高聲喊道:“是王公嗎?在下秦剛!”

王君可已經走過門口,又勒馬回來,往牆上看了看:“原來是秦校尉!”

“王公,這是要到哪兒去?”秦剛神情有些焦灼,卻笑著問道。

“哦,我帶進城的這五百人馬,大王給安置在羊馬城了,我帶他們過去駐紮。”王君可道。

秦剛恍然,道:“王公,剛才聽到城內有喊殺聲,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我家刺史去赴您家十二孃與世子的婚宴了,也在城中,我命人去打探,守城的瓜州兵卻不讓進城。”

“確實是發生了些麻煩事,”王君可道,“臨江王破獲了突厥安插在城中的奸細,這些奸細為了活命,居然突襲了迎親的隊伍。

臨江王在城中圍剿,我憂心十二孃的安危,便率領五百兵卒入城協助。”

秦剛大驚:“十二孃怎樣了?沒事吧?”

“如果沒事,我何必憂慮。”

王君可嘆息了一聲,揮手命趙平道:“你帶著隊伍去丁九坊,我與秦校尉多年未見了,留在這兒聊聊天。”

“是!”趙平領命,帶著人馬繼續前行。

王君可帶著馬宏達等五六個人撥馬來到了坊門前,看那意思是要進坊與秦剛聊天。秦剛被魚藻遇襲的事吊起了胃口,見他只帶了幾個人,便沒有在意,吩咐兵卒開啟坊門,自己來到坊門口迎接。

王君可等人面色從容地策馬走進坊門,剛一進門,馬宏達等人忽然揮起陌刀,“咔嚓”一聲劈斷了門閂!秦剛大驚失色中,就見王君可策馬疾馳,剎那間便到了他的面前,陌刀的刀背狠狠地拍在他的身上,秦剛陡然便飛了出去。

“殺——”王君可陌刀一指,正在前行的敦煌兵迅速轉向,潮水般衝進坊門!

肅州越騎雖然訓練有素,但此時根本沒有形成陣列,哪怕各團各旅的校尉和火長們組織人手抵擋,卻根本無法與成型的軍陣抗衡,被分割成一塊一塊的,面臨逐一被圍殲的命運。

王君可根本不管這些小事,下馬將秦剛提了起來,拖著他走進中軍大堂,將門關了起來。馬宏達等人守在門口,片刻之後便聽到裡面傳來秦剛慘烈的叫聲,想來是在用刑。

整座丙六坊內喊殺震天,雙方接近上千人在這狹窄的兵營內慘烈廝殺,殺到最後雙方都被逼仄的地形給分割開來,幾乎成了大混戰,於是更加慘烈,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不到一刻鐘,中軍大堂的門一開,王君可一手拿著魚符,一手拖著秦剛走了出來。秦剛身上血跡斑斑,神情委頓。

“刺史,得手了?”馬宏達大喜。

王君可笑著揚了揚手裡的魚符,將秦剛拽了起來:“傳令吧,命他們投降!”

秦剛想來是被折磨得狠了,抬起頭嘶聲大吼:“肅州兵聽令,放下武器,不得抵抗!”

馬宏達抓著秦剛在坊內一邊走著,一邊命幾名通傳兵異口同聲大喊:“秦校尉有令,肅州兵放下武器,不得抵抗!”

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正在殊死抵抗的肅州兵看見秦剛被擒,頓時沒了志氣,生死關頭,終於有人扔掉了兵刃,隨即在戰場上就像傳染一樣,眾兵卒紛紛扔掉兵刃。

“收繳兵刃,剝掉甲冑,押著他們進城,向臨江王獻捷!”王君可道。

“看見了沒有?你們徹底敗了!”

羊馬城最邊緣的城牆上,玄奘悲哀地看著丙六坊血與火的碰撞,奎木狼仍然是狼的形態,高高地蹲踞在女牆上,口中發出人聲,朝著玄奘嘲諷地說著。

“李琰捉了牛進達,滅掉兩個團的越騎,連魚符都拿到了,瓜沙肅三州的兩萬兵力已經全部被他掌控。”奎木狼笑道,“屆時李琰和王君可肯定突襲甘州,張弼只有區區五千人,定然抵擋不住,甘州失守,涼州危矣!”

“涼州是河西樞紐之地,駐紮有五萬兵力,李大亮能征慣戰,他們拿不下涼州!”玄奘慢慢地說著,似乎在給自己一個微渺的安慰。

“哈哈哈——”奎木狼大笑,“莫忘了突厥!頡利可汗內外交困,瓜州兵變,是他翻盤的最好機會,他必定不會放過,只要率領大軍南下攻擊涼州。嘿嘿,李大亮遭到兩面夾擊,焉能不敗?大唐失去涼州,邊境線便到了蘭州。李琰和吐谷渾、突厥的領土便能連成一線,只要唐軍敢出蘭州一步,必定面臨三家共同的打擊。這人間,當真好看!”

玄奘怒視著他:“奎木狼,你為什麼如此想見到人間禍亂?”

奎木狼露出“愕然”的表情,好半晌沒說話,似乎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你如果當真是天上神靈,這人間與你有什麼關係?你如果下界是為了尋找披香殿侍女,既然已經找到翟紋,只需與她廝守便是,可你為何挑動邊疆叛亂,讓整個河西陷入血火地獄?”玄奘步步逼問,“這根本不是神靈所關心的問題。因為在天上神靈看來,所謂人間爭鬥無非是螻蟻互咬,有趣味嗎?”

奎木狼“氣急敗壞”:“我就是覺得有趣味,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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