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八十一案(全4冊)

第一百零八章《西遊八十一案:大唐敦煌變(

玄奘、李淳風和呂晟三人站在城樓上,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李淳風嘆了口氣:“我去處理吧!”

“不要傷了獨孤刺史的性命。”玄奘交代。

李淳風苦笑,走到樓梯口,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根竹管,拔掉兩端的塞子,放在嘴邊輕輕一吹,一股淡淡的煙霧飄散向樓梯方向,然後李淳風閃身避開。看來他對這東西也極為忌憚。

過不多時,獨孤達帶著一火甲士持刀握弩登上樓梯,剛走進煙霧彌散的範圍,眾人便都有些異樣,一個個腳步不穩。眾人掙扎著上了樓梯,身子愈發僵硬,目光也呆滯起來。

李淳風這才走過去,獨孤達等人竟然對他視而不見,似乎沉入迷幻之中。李淳風掏出火摺子吹亮,在眾人眼前的虛空中畫出一個古怪的符號,甲士們呆呆地看著虛空中的火線,整個目光都被攝入其中。

“好了,你們且在這裡站立片刻,聽我指令再下樓。”李淳風道。

獨孤達等人呆滯地站著。

李淳風走回到女牆邊,朝著玄奘攤了攤手。

“這就是攝魂術吧?”玄奘問道。

“小小法門而已。”李淳風板著臉道,“罪過,罪過,有些粗暴了。原本可以控制得更精密,時間有些倉促,只好先用藥物麻翻了他們。現在沒人打攪了,法師要指控我,就儘管直說吧!”

此時的鼓樓上極為詭異,月光映照,光影朦朧,不遠處站立著十一個殭屍般的人影,而眼前三個人是敵是友,只在一念之間,而其中一人靈魂深處還藏著一頭即將爆發的兇狼。

玄奘知道自己是在行險,一個不慎今夜必將橫死鼓樓。

玄奘深深地吸了口氣,決然道:“武德七年,貧僧結識呂晟時,他已經是修文館直學士,並未詢問過他之前的任職經歷,不過道嶽法師告訴過我,呂晟最初學儒,後入終南山樓觀派修道,武德四年被傅奕舉薦,到太醫署做了一名小官。而這個小官,便是咒禁科的咒禁博士!”

呂晟和李淳風互相看著對方,面色古怪。

“呂晟做咒禁博士的時日很短,因為咒禁科是武德四年太上皇命袁天罡和孫思邈籌建的,籌建完畢之後,傅奕便舉薦他來做第一任咒禁博士。只不過太上皇很快發現他醫術高超,便任命他去太醫署做了醫正,因此這段經歷不大為人所知,可貧僧卻恰好知道。因為當年道嶽法師為了讓我在辯難中擊敗他,早已將他的來歷調查得清清楚楚。”

“可是,這也不能證明我來敦煌就是為了配合他啊!”李淳風困獸猶鬥。

玄奘道:“你們二人都出身於終南山樓觀派,都受人舉薦做過咒禁科博士,師從的都是袁天罡大師,身為同門師兄弟,你說你來敦煌做什麼?別說是來給陰氏老婦人驅邪診病!”玄奘淡淡道,“所以,回答一下方才的疑問,呂晟對白磷火那般吃驚,便是因為他離開長安時,袁天罡和孫思邈還沒有研製成功。”

呂晟和李淳風都閉上了嘴。

好半晌,李淳風才苦笑:“法師,這中間的事情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我真被你冤枉了!”

“是嗎?”玄奘淡淡一笑,“我後來一直問自己,為什麼呂晟要在青墩戍演繹自己被陷害的那一幕?見到你李淳風之後才想明白,其實我是做了你的替代品。呂兄,你這場戲本來是要讓李淳風看的。因為李淳風是朝廷官員,你要透過他的嘴,向朝廷講述你的冤屈。可是貧僧出現之後,鍥而不捨地調查你當年的經歷,你發現我比李淳風更合適。其中緣由,或許是因為我和皇帝陛下的關係更直接吧!所以,你就把重心從李淳風身上,轉移到了我的身上,你帶著我去了玉門關,方便我近距離觀察奎木狼。你讓翟紋帶著我去了那個小院,又親自現身,展示出你一體雙魂,被奎木狼佔據軀殼的假象。又有意無意地引導我來到西窟,讓我見到了士族秘密觀測天象,建造觀象臺……

“法師何必咄咄逼人?”呂晟神情冷峻,“既然知道我已經是將死之人,我們保持今生的友誼不好嗎?何必在我死前互相戕害,讓我們鮮血淋漓?”

“因為我看見了無辜者的鮮血。”玄奘沉聲道,“我因為當年的友誼來到敦煌尋你,因為你遭遇的冤屈為你求索真相,我一點點挖出了敦煌士族的惡行,可事實上在你與士族的戰爭中,你們都是作惡之人。你們高舉著大義的名分,拿著刀劍互相砍殺對方,卻絲毫不顧及周圍的無辜者。你說,失去了正義,你的復仇又有什麼意義?變作了惡人,你的理想又有什麼價值?”

呂晟勃然大怒,霍然盯著他:“我們誰才是作惡之人?那些士族因為祖先的功績,數百年上千年壓制寒門,壟斷仕途,這一代代一朝朝又有多少寒門士子鬱鬱而終,混同瓦礫?又有多少平民百姓被他們壓榨剝削,形同奴隸?而他們帶來了什麼?西晉亂國,五胡亂華,中原淪喪,億萬百姓淪為牲畜!在世家大族的控制下,改朝換代如同走馬,宰殺帝王如同殺雞屠狗,這其中又有多少無辜者的血?”

“他們邪惡,不在乎百姓。你為了替百姓討個公道,所以也可以不在乎百姓,是這個邏輯嗎?”玄奘道。

“你——”呂晟惱怒地盯著他,“法師,這世上究竟誰是無辜的?

武德九年,我受到八大士族聯手打壓,全城百姓人人喊打,沒有人來我家做佣,沒有人給我家駕車趕馬,東西兩市沒有店鋪賣給我東西,大到鹽巴、綠豆,小到一針一線,甚至我父親病重都沒有醫師來診治,沒有藥鋪肯賣藥。坊裡眾鄰,全城百姓都響應士族,要將我趕盡殺絕。我與他們有仇嗎?沒有。與他們有怨嗎?沒有。”

呂晟的眼中漸漸有些發紅:“那一夜正如法師所調查,老父病危,我駕車帶他去就診,被武候刁難,不開坊門。我跪在大雨中磕頭哀求……我,西沙州的錄事參軍,向守門之吏下跪!什麼大唐無雙士,兩科雙狀頭,那一刻,我沒有尊嚴了,我不要了,我沒有底線了,也不要了。為了救活父親,我願意妥協,願意認輸,願意像狗一樣活著,可他們不肯給我活路!你口中的無辜百姓呢?他們冒著雨趴在院牆上看熱鬧!那一夜,我父親在雨中嚥下了最後一口氣,他告訴我說,高岸為谷,深谷為陵,混同士庶,眾生平等!可是,眾生平等並不意味著人格平等,有些人砥礪前行,有些人渾渾噩噩,有些人獨善其身,有些人為虎作倀。法師,你要我在芟夷士族之時一一分辨嗎?”

呂晟激昂、憤怒地訴說著,神情中卻藏著大悲涼。

玄奘沉默了很久,最終輕輕一嘆:“這就是人世間的怨憎會之苦吧!呂兄,其實我並不能以此指責你,因為換我來做,未必能比你做得更好。讀過的佛經裡也沒有教過我如何解決世間眾生的怨憎會之苦,所以我才想要西遊,想要去天竺求解大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走到天竺,不知道真正的大道在哪裡,可是我知道你所走的必定是邪路!”

“為何你確定我走的是邪路?”呂晟冷笑。

“因為你化身奎木狼,行陰謀詭譎之事,殘害清白無辜之人,不管人間朝廷還是陰司幽冥,都不會判你無罪。”玄奘道,“人類沒法透過邪惡的手段,達到美好的目的。手段是必經之路,你的路是斜的,最終必將南轅北轍。”

呂晟啞然,好半晌才道:“法師,方才你指控我的很多事實我都承認,不錯,挖人祖墳是我做的,引誘士族研究天象是我做的,掘開丁家壩水淹西窟也是我三年前就訂下的計策,甚至擄掠紋兒,殺害成化坊武候、坊正也是我的意志。可是奎木狼確實不是我假扮,他與我確實是兩個靈魂,因為這些年我很清楚我經歷了什麼,我日夜被囚禁在一個無窮小的漆黑空間,孤獨寂寞,那一日日,一年年的煎熬絕對不是假象!”

玄奘吃驚地看著他,沒想到他到此時還否認。

“包括李博士,他確實是我的同門師弟,只是他比我小了十歲,當年我在終南山樓觀派修道的時候,他還只是個少年。他父親子烈公與我是同門,他偶爾來探望父親時我們見過幾面,並不相熟,我絕對沒有讓他來敦煌幫我。”呂晟道。

李淳風也苦笑:“法師,知道你不相信,我來敦煌的原因跟你講得很清楚,是皇帝派遣來調查真相。我是朝廷官員,以我的職司,難道師兄的一封書信我就能帶著大半個咒禁科離開長安嗎?”

“法師,”呂晟誠懇地道,“我以我死去的老父名義發誓,我絕對未曾假扮奎木狼!”

呂晟以亡父的名義發下毒誓,玄奘頓時有些吃驚。

這時鼓樓下又傳來腳步聲響,有人在樓下喊:“大王有請獨孤刺史!”

李淳風急忙走到獨孤達和一火甲士身邊,啪地打了個響指,獨孤達和那些甲士的目光漸漸開始聚集,恢復了神采。

“轉回身。”李淳風道。

獨孤達等人呆滯地轉身。

“下樓之後,你們會忘掉髮生的事情。告訴大王,鼓樓上並無一人,一切如常。”李淳風道,“走吧!”

獨孤達帶著十名甲士呆滯地往樓下走去,走到樓梯口,獨孤達一腳踩空,撲通摔倒。二樓頓時有兵卒奔跑過來喝問:“怎麼回事?”

甲士們這時才完全清醒,晃晃腦袋,急忙把獨孤達扶了起來。

“獨孤刺史不慎摔了。”火長道,“樓上並無一人,一切如常。”

“獨孤刺史!”那人大聲道,“西沙州王刺史到了,大王請您過去!”

獨孤達經過這麼一摔,徹底清醒了,急忙起身:“走!”

兵卒們列隊下樓,腳步聲“轟隆隆”地遠去。

李淳風鬆了口氣,返回到城垛邊。

玄奘這時候才急忙合十躬身,向呂晟致歉:“不敢,貧僧絕不敢驚擾呂公安寧。”

“法師,”李淳風忍不住道,“您是不是哪一點出錯了?”

“是,的確是出錯了。”玄奘也點頭承認,“但貧僧堅信一點,這奎木狼絕不是天上星宿下凡。若不是呂兄假扮,那就只有一種解釋——失魂症。”

二人面面相覷,李淳風忍不住道:“你竟然認為他是失魂症?”

“是的,李博士自然知道,失魂症是一種頗為罕見的病症,又叫離魂症。醫家認為,肝藏魂,如因肝虛邪襲,便會感覺自己神魂離散,神魂離體,自己一身分為二人,別人不見,而自己能見。”

玄奘皺著眉,“李博士學的是《禁經》,孫思邈大師是怎麼解釋的?”

李淳風無奈地道:“孫師在《禁經》中將之解釋為鬼邪:凡鬼邪著人,或啼或哭,或嗔或笑,或歌或詠,稱先亡姓字,令人癲狂,有此狀者,名曰鬼邪。不過法師要認為呂郎君是失魂症,其中還有頗多疑點。”

“請說說看。”玄奘道,“貧僧並不精通醫術,還請李博士明示。”

李淳風有些猶豫,呂晟卻說道:“李師弟,我已經明白了法師的苦心。他其實是一直在幫我找回自己,所以才辨析各種可能。你有什麼話便說吧!”

見呂晟並非否定自己與李淳風的關係,玄奘的心微微一鬆。

“如果拋開神異之舉,按照正常鬼邪……或者說失魂症,確實與師兄目前的情況有些相似。”李淳風道,“失魂症其實是一個人分裂為二人,這二人間性格迥異,言談習性差別極大。去年我就碰上一起,長安敦義坊有男子跌入枯井,救上來之後說自己是前隋開皇年間一姓周的女子,被歹人謀害,拋屍枯井。那男子嗓音發生變化,尖細如女子,舉止動作也形同婦人。我當時做過查訪,前隋時敦義坊中確實有一戶周姓人家,其女早夭。那男子說的詳情也大概能對得上。”

“還有這種異事?”玄奘驚訝道,“那後來呢?”

“後來我以《禁經》的邪病之法給他驅邪,用鬼門十三針將他救了過來,最終他恢復了常態。”李淳風道,“後來我詢問才知道,此人從小就在性別認知方面有所偏差,一直長到九歲,仍認為自己是女子。就在他家不遠處有一口枯井,坊裡鄰居在他小時候就傳言過,當年周家女子被歹人謀害,拋屍枯井。在此人遭遇到一樁重大的家中變故之後,他神魂恍惚,跌入井中,醒來後便認為自己是那周姓女。”

“確實和呂兄的情況有些像。”玄奘皺眉,“那你為什麼又認為呂晟是失魂症的疑點很多呢?”

“我見過多例失魂症之人,有些自稱是被鬼魂附體,有些自稱自己是另外一個人,還有些自稱自己是東嶽大帝,”李淳風沉聲道,“可是就像我方才說的,病患者無論分裂為何人,此人會與自身有密切的關係,譬如那長安男子幼年時的女性偏差,以及童年時聽說過的周家女子故事。可是奎木狼麼……我確實不知和呂師兄之間有什麼關聯。”

“不不不,這只是我們沒有調查到,而不是沒有。貧僧早年看過一本醫書,殘缺不全,上面談及失魂症,讓貧僧印象頗深。”

玄奘念道:

凡人之七情,生於好惡。好惡偏用,氣有偏並。有偏並,則有勝負,而神志易亂。

神志既有所偏,而邪復居之,則鬼生於心。故素惡之者則惡者見,素慕之者由慕者見,素疑之者則疑者見,素畏之者則畏者見。不唯疾病,夢寐亦然,是所謂志有所惡,及有所慕,血氣內亂,故似鬼神也。

正氣虛而邪勝之,故五鬼生焉。心蔽吉凶者,靈鬼攝之; 心蔽盟詛者,奇鬼攝之; 心蔽男女者,淫鬼攝之; 心蔽幽憂者,沉鬼攝之; 心蔽放逸者,狂鬼攝之; 心蔽藥餌者,物鬼攝之。諸如此類,皆鬼從心生,則誠有難以藥石奏效,而非祝由不可也。1

“這幾句話是貧僧所見,對失魂症最好的註解。”玄奘道,“凡一切邪犯者,皆是神失守故也。正氣虛而邪勝之,故五鬼生焉。呂1 此句出自《類經?祝由》,為明代醫家張景嶽所作,隋唐以前對精神分裂的闡述極少,只好引用後世著述。另,祝由術與咒禁術只是稱謂不同。

兄心中有恨,亦有愛。你愛這大唐,愛這人間,你統考六科,來驗證這科舉取士的利弊。你遍查史書,希望為大唐盛世開一劑藥方。

你與我這辯難的對手惺惺相惜,只因我們胸中都有夢想。你為了老父安度晚年,拋棄長安的錦繡前程,來到敦煌與士族們和解。可是,對一些東西,往往愛得越深,便恨之越深。你在敦煌遭受士族打壓,老父囚困致死,你遭人陷害,稱為叛國之臣,這就叫作志有所惡,及有所慕,血氣內亂,故似鬼神。所以你分裂為二人,你心中的愛意留給了呂晟,三年來被幽禁於黑暗深處,而你心中的恨意則化作了奎木狼,狂暴兇邪,禍亂人間。”

李淳風和呂晟都默默地聽著,這話李淳風也無可辯駁,呂晟更是失神地看著夜幕下的瓜州城和城中越來越盛大的火光。

“原來,”李淳風道,“法師認為呂師兄是神魂產生分裂。他自己果真不知?”

“不知。”玄奘搖頭,“一體雙魂便是如此,他們誰都不會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對方的影子。一個是善念,一個是惡念,一個是聖人,一個是惡魔。而惡念的存在,恰恰是善念為了欺騙自己。因為他心中的道德,不允許自己成為那樣的人。”

“那不是我!”呂晟忽然憤怒地道,“那奎木狼是真的!你們若是不信,我便叫他出來!”

“師兄不可!”李淳風深知利害,急忙勸阻,心中卻暗暗埋怨,玄奘實在是太冒險了,一旦激發出呂晟體內的奎木狼,破壞力之大誰都無法控制,且不說瓜州城會不會血流成河,起碼眼前自己二人是必死無疑。

“你錯了,法師。”呂晟卻沒有暴怒,森然盯著玄奘道,“無論是我蓄意假扮還是失魂症,你兩種推測或許絲絲入扣,可是你卻錯了。因為我知道,我確實是被奎木狼佔據了軀殼。”

他慢慢地解開身上的長袍,又解開內裡的短襖,玄奘頓時如遭雷擊,徹底驚呆了。

——呂晟的身上竟然長滿了濃密的銀色狼毫!除了脖頸和手掌,整個身上都被狼毫覆蓋,完全是一隻蒼狼的模樣!

“你……你這是怎麼回事?”玄奘聲音顫抖,一時陷入迷茫中。

難道自己的推斷真的錯了嗎?難道呂晟真的是被神靈下界給佔據了軀殼?

“法師人稱天眼通,卻也有看不穿的虛妄!”呂晟大笑,笑聲中帶著一股悲涼,“法師若真能破解了奎木狼附體之謎,我便任你處置!”

玄奘呆呆地看著他,呂晟冷笑一聲轉身就走:“今夜我原本是要來殺你的,只是法師苦心佈置這場劫婚事件,就是想要讓我找回本心。既然你仍然把我當作當年那個摯友,我便放過你一次,趕緊離開瓜州吧。”

玄奘大聲喊道:“你是不是要參與今夜的兵亂?”

呂晟回過頭:“當然,我苦心孤詣謀劃這麼多年,眼看成功在即,怎麼可能錯過?你看一眼樓下,李琰和王君可大軍合圍,你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大勢,所以我才會放過你。法師,不要再多管閒事!”

呂晟忽然一躍而起,跳下城垛,玄奘和李淳風急忙追過去,只見一條黑影輕飄飄地落在遠處的一棵大樹上,再一個縱躍,消失在重重屋簷之外。

玄奘苦澀地望著他的背影,沉默了很久:“李博士,你也走吧!

這些時日以來,多謝你一路陪伴,貧僧要在地獄門口唸經了。”

李淳風神色複雜地望著眼前這個僧人,忽然便想起了一句話: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菩提。

鼓樓下馬蹄急促,王君可帶著五百名敦煌兵疾馳而來,到了近前跳下戰馬,徑直衝到婚車前,拽開破裂的門板,看著碎裂不堪的婚車,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李琰和獨孤達對視了一眼,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牛進達走過來,拍拍王君可的肩膀:“宣哥兒且放寬心,我們遲早能把侄女救回來的!”

王君可望著牛進達寬厚剛毅的面孔,略略有些失神。王君可,名宣,字君可,宣哥兒還是當年瓦崗寨時一群老兄弟對他的稱呼,已經多年未曾聽聞了。

“老牛,我女兒……我女兒……”王君可聲音哽咽。他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將女兒推進兵變旋渦,原以為自己可以面對任何犧牲,可是當魚藻真的出事,他才感受到徹心徹肺的痛。

“我知道,我知道。”牛進達安慰,“十二孃也是我看著長大的,老牛我必定全力以赴,幫你將她救回來。無論誰敢傷害侄女,我們手中大軍定能將他連根拔起,血債血償!”

王君可神情複雜地看了牛進達一眼,猛然間就想起當初兩人在隋末亂世中並肩廝殺的一幕。可如今造化弄人,兩人成了生死仇敵。

他默默地嘆息一聲,看了看四周,又和李琰對視了一眼,兩人走到偏遠的地方,其他人都知趣地遠離。

王君可額頭上滲出冷汗:“大王,事不宜遲,必須發動了!”

李琰理解他的擔憂,卻猶豫:“這裡四通八達,旁邊又有牛進達的五十名親信,一旦有閃失,怕是會被他逃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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