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八十一案(全4冊)

第七十章《西遊八十一案:大唐梵天記》(21

貞觀十九年,正月。玄奘入長安。

去年李世民移駕洛陽,佈置征伐高句麗事宜,這種滅國之戰耗資巨大,所以提前一年多就開始籌備,整個大唐的資源開始運轉。李世民對此極為關心,他一定要滅掉高句麗,一舉拔掉這東北邊境的最大隱患。朝野中不是沒有反對的聲音,褚遂良等重臣都不贊同,但李世民力排眾議,所以很多事情都得他親力親為。

聽到玄奘回國,李世民特意從洛陽下詔,命房玄齡等人安排迎接事宜。進入長安近郊,玄奘就無法再前行,西遊十七年,歷盡生死,一人行走五萬裡,歷經一百一十國,名震五天竺,取回經論六百五十七部。這一傳奇經歷在這些年中斷斷續續傳入了大唐,早已引起民眾的瘋狂仰慕,長安百姓聞訊,全城轟動。上百萬人口的長安城,足有數十萬人出動迎接,道路兩側的人群綿延數十里,一路上焚香膜拜,拋撒鮮花,連迎接的官員都難以通行。房玄齡急忙派右武候大將軍等人護送玄奘入城。

從近郊一直到弘福寺,數十里的道路上,長安民眾密密麻麻地排布兩側,手捧鮮花和香燭迎候。當初戒日王贈送的大象早已掉入河中淹死,如今玄奘坐在一匹白馬上,後面跟隨二十多輛馬車,載著經書和佛像,隊伍浩浩蕩蕩。面對這數十萬民眾的歡呼膜拜,玄奘不禁有些恍惚。當初孑然一身出關西遊,如今萬眾歡呼歸來,這似乎是一個堅韌求佛者的勝利,而不能算是佛法的勝利吧?

玄奘在弘福寺休息了一晚,第二日,王玄策風塵僕僕從洛陽趕來,拜見玄奘。

王玄策雙膝下跪,行參拜大禮:“弟子王玄策,拜見師父!”

玄奘急忙把他攙扶起來,細細地打量著。自從王玄策離開曲女城之後,兩人至今三年未見。

“玄策,聽說你隨陛下東征,為何又回到長安?”玄奘知道他賊帥的身份,雖然高興,也不禁有些詫異。

“師父,”王玄策解釋,“陛下不日即將離開洛陽東征,希望您能儘快趕往洛陽相見,特地命弟子前來迎接。”

玄奘合十向東拜謝,然後問道:“玄策,這三年你在大唐過得如何?”

王玄策苦笑不已:“師父,弟子這兩年啊,一言難盡。先是經歷了齊王叛亂,隨後又經歷了太子叛亂,險些死在亂軍中。”

王玄策當即將三王之亂的經過講述了一番,聽得玄奘驚心不已。

因為李世民出征在即,玄奘安頓好了佛經,便冒著風雪趕往洛陽。這次到洛陽,玄奘極為低調,在王玄策的陪同下輕裝簡行,直入皇城,沒有驚動起絲毫波瀾。

李世民在朝廷舉行大典的乾元殿接見玄奘,可見禮遇之隆重。玄奘進入乾元殿,李世民親自起身迎接並賜座。兩人互相凝望著,自從貞觀三年霍邑一別後,十七年未見,如今彼此相望,玄奘發茬間業已斑白,面板黧黑,而李世民更是不復當年的意氣風發,蒼老憔悴,竟然有了老態龍鍾之意。

“你和朕相差只是一歲吧?”這是李世民問的第一句話。

“是。”玄奘感慨,“陛下大我一歲。”

“法師如今仍是盛年,精神奕奕,而朕卻老了。”李世民感慨不已。

“這大唐的錦繡江山,貞觀盛世,究竟耗掉了多少心血年華,世人只消看一眼陛下的容顏,自然知曉。”玄奘道。

李世民啞然失笑,心中卻不勝滄桑,是啊,這大唐真是耗盡了自己的心血。如今貞觀盛世已現,人又如何能不老去?

“法師當年要西行求法,為何不事先告訴朕?”李世民問。

玄奘起身謝罪:“當初貧僧曾經再三表奏,只是誠微願淺,並沒有得到允許,只好不顧國法,擅自出關。專擅之罪,還請陛下寬恕。”

李世民笑著請他起身:“當年大唐初立,確實曾有禁邊令。不過你是出家人,自然與俗人不同,更何況此去冒著生死危險,意在普度眾生,朕也非常欽佩,以後這件事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李世民早就志在西域,對西域的各國國事、風土民情、政教法令非常有興趣,一一詢問。玄奘行走一百一十國,哪怕不曾去過的,也都熟稔於心,當即一一作答,詳細勾勒,在場的重臣們這才開啟眼界,彷彿看到了整個世界的樣子。

“法師行走過這麼多國家,可國史中卻記載闕如,法師能否修一傳記,讓我中華之人也瞭解下異域風物呢?”李世民道,“名字就叫《大唐西域記》吧!”

玄奘自然一口答應。

李世民越看玄奘越是歡喜,道:“法師,當年你我於霍邑相識,那時朕就覺得,你的器度才識乃是參政治事的高才。不如法師你還俗,參與政事如何?”

玄奘一愣,急忙道:“貧僧只是懂得佛經而已,從未學過儒術,就像那乘流之舟棄水登陸一般,不但無功,還會腐朽損壞。貧僧希望能透過修行佛法,以報國家和陛下的恩澤。”

李世民默默點頭,似乎思考著什麼:“既然法師堅持,那便罷了。這些年朕遇到很多事情,希望能和法師時常談論。不過朕出征在即,不得閒暇。不知道法師能否跟隨朕的大軍出征,路上可以多一些求教的時間?”

玄奘猶豫片刻:“貧僧從天竺趕回大唐,路途艱辛,身體略微有些小恙,恐怕難以陪駕。”

李世民笑了,指著他道:“法師啊,你孤身西遊絕域,跟隨朕到遼東這小地方,只不過是動動腳趾的工夫而已。這可不是推辭的理由。”

玄奘苦笑:“陛下恕罪,實在是佛教的戒律,僧人不得觀看兵戎戰鬥。”

李世民嘆了口氣:“既然是佛家戒律,朕就不為難你了。”

玄奘又道:“陛下,貧僧有一事相求。貧僧從天竺帶來六百多部經論,想要前去嵩山少林寺,把這些經論翻譯成漢典。”

李世民想了想:“譯經當然是大事,法師卻不必去嵩山了。長安的弘福寺,禪院幽靜,很適合譯經。法師便住到弘福寺吧!”

玄奘默默地看了李世民一眼,道:“既然如此,貧僧自當遵命。不過京城繁華,京師百姓知道我從西域回來,都有些好奇之心,想來見貧僧。如此一來,恐怕影響安寧,妨礙譯經。還請陛下派些兵丁守住門戶,防止閒雜人等進出。”

李世民大笑:“當然沒問題。朕準了。”

時間還早,李世民的國事一樁接著一樁,接見完玄奘之後,李世民意猶未盡,讓王玄策陪同玄奘且到東都苑中等候。

東都苑在宮城西側,穿過上陽宮,便是規模宏大的東都苑,谷水和洛水在苑中合流,匯入洛水後東西橫貫洛陽城。

“師父,您在奏對的時候,為何讓陛下派人看守弘福寺的門戶呢?”兩人在洛水岸邊漫步,旁側無人,王玄策這才問道。

玄奘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你看陛下此人性子如何?”

王玄策想起當初太子叛亂時,李世民敲打自己的那番話,打了個寒戰,低聲道:“師父,咱師徒倆沒有外人,弟子就實話實說了。陛下此人,看似寬宏超邁,實則猜忌之心頗重。只是他頗能隱忍,目光又長遠,故此掩飾得頗好。”

玄奘點點頭:“當日在霍邑,我便發覺了。那你想想,陛下為何不許我到嵩山譯經?”

“這?”王玄策想了想,“難道對您有什麼戒備之心嗎?”

玄奘沉默了好半天,才說道:“當日我入長安,數十萬民眾夾道相迎,街市為之一空。一個僧人擁有此等聲望,換了任何帝王,都不會放他到偏遠之地的。既然猜忌之心已起,哪怕我留在長安,也怕是要讓陛下難以安心了,所以才請陛下派人看守門戶,自囚於寺廟之中。以安陛下之心。”

王玄策仔細想想,果然當時聽玄奘請求派人看守門戶時,李世民似乎是大鬆一口氣,那種暢快之意掩飾不住。他頓時滲出了冷汗。

“師父,這可如何是好?”王玄策急道。

玄奘瞥了他一眼:“貧僧又不打算造反,有什麼好不好的?軍兵看門,和小沙彌看門,又有多大的區別?陛下心不安,我心也不安。如此,他能安穩睡覺,我能安穩譯經。有何不好?”

王玄策苦笑:“只有師父這種襟懷坦蕩的人才能這般豁達吧!”

玄奘沒說什麼,只是笑笑。

快到酉時,李世民才忙碌完,在禁衛和內侍的簇擁下來到東都苑。他遣退侍從,孤身和玄奘、王玄策在堤岸上漫步。此時,日色沉於洛水,紅霞漫天,前幾日的冰雪依舊覆蓋著樹梢和河岸。

兩人閒聊了片刻,李世民詢問了玄奘在天竺的經歷,然後說道:“法師,朕有一事想請教,希望法師能教朕。”

玄奘急忙合十:“陛下言重,貧僧知無不言。”

“半年前,天竺的戒日王派遣使團出使大唐,並問候法師,當時法師還沒有回國。朕也對天竺頗為好奇,於是就詢問了一些事情。”李世民神情嚴肅起來,“言談中,那使者談起來,戒日王似乎在求長生藥。”

“長生藥?”玄奘一驚。

李世民緊緊地盯著他:“法師與戒日王交好,可對他的長生藥有所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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