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八十一案(全4冊)

第三十九章《西遊八十一案:西域列王紀》(

“阿彌陀佛。”玄奘合十誦唸,兩眼盈滿了淚水。

天地間一時鴉雀無聲,陽光濃烈,照耀著這數千人的面孔,所有人都冷汗涔涔,臉色發白。

泥孰神情痛苦,臉上的肌肉抽搐著,他默默地看了龍霜月支一眼,卻問龍突騎支:“陛下還有什麼話說?”

“本王……”龍突騎支額頭冒出熱汗,結結巴巴地道,“構陷!這完全是構陷!”

“如此說來,法師是一口咬定我了?”龍霜月支忽然轉過頭來,幽幽地一嘆。

“霜月支,我不懷疑你!”還沒等玄奘說話,麴智盛搶先表態,他神情激動,臉上帶著一種潮紅,然後轉頭怒視著玄奘,“法師,弟子到底跟您有什麼仇?您為何要誣陷霜月支?”

“三王子,醒醒吧!”玄奘長嘆一聲。

“我不醒!”麴智盛失聲痛哭,“法師,我不想失去霜月支!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是阿卡瑪納賜給了我今生的幸福。法師,我不能沒有霜月支!”

他快步衝到龍霜月支面前,拉住她的手,一臉期待:“霜月支,我相信你,咱們走吧!咱們不要在這西域了,離開這裡。去大唐,去江南。好不好?好不好?”

但龍霜月支卻沒有看他一眼,摔開了他的手,只是冷冷地盯著玄奘。玄奘沉默片刻,淡淡道:“公主,一場局,總會有終了的時候。正如人的一生,總將歸於塵土。如今,你的計劃已經成功,你為刀俎,我為魚肉,眼前這高昌可以任憑你的鐵蹄踐踏,但貧僧不希望那個被你愚弄的人,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

“說得好!法師,說得真好啊!”龍霜月支冷冷一笑,身子挺直了起來,一瞬間,方才那個柔弱無依,楚楚可人的小女子頓時凜冽生威,重回昔日伊吾城外的冷豔公主形象。麴智盛看得目瞪口呆,頓時不安了起來,連泥孰都有些不適應。

她朝四周望了一眼,咯咯笑了笑:“法師,您真是個智者。當日,在交河城外,我雖然向您講述了我的計劃,與您定下賭約,卻沒想到,您竟然能夠剝繭抽絲,把我所有的細節娓娓道來。”

玄奘苦笑:“公主過獎了,照貧僧想來,大衛王瓶可以實現三個願望,那便有三套連環計。貧僧還有一事不解,您是如何讓麴德勇復活的?他復活後,您的計劃是什麼?”

“哈哈哈哈。”龍霜月支大笑,“法師,您的好奇心真重。沒錯,讓麴德勇復活,的確還有最後的計劃,可是如今的形勢比原先預料的更好,不必進行最後的計劃,我也能滅掉高昌了。法師,您既然不解,那就在無知中鬱悶吧!”

玄奘瞠目結舌,搖頭不已,不再說什麼了。但這番對答,已經讓麴智盛陷入了瘋狂之中。

“不——”麴智盛撕心裂肺地大叫,“這不可能!霜月支,你是被玄奘逼的,對不對?我這就殺了他!”

麴智盛滿臉殺氣,從一名宿衛的屍體上抽出彎刀,殺氣騰騰地走向玄奘,咬著牙:“法師,我對你一向崇敬,從未失禮,你為什麼害我?”

“三王子,在伊吾城外貧僧便向您說過,三界眾生病,病根在我執。您可以不分辨是非,卻不能不分辨真與假。”玄奘靜靜地凝視著刀鋒,“貧僧從來只有救人之心,並無害人之念。”

“我不要你救!”麴智盛大喊,神情猙獰,“你管我過的日子是真是假,跟你有什麼關係?我快樂就夠了!你憑什麼干涉?我雖然自幼信佛,可我的霜月支,勝過這世上諸佛,便是三千大世界,也比不過她的分量!”

說著,一刀劈下,刀光映入了玄奘的眼瞼。玄奘長嘆一聲,卻並未躲避。

“麴智盛!”

龍霜月支一聲怒斥,麴智盛身子一抖,急忙住手,回過頭,期待地望著她,臉上堆出笑容:“霜月支,你不讓我殺他嗎?那我不殺他好了。咱們離開好不好?去大唐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安靜靜地過完這一生,好不好?”

龍霜月支冷笑:“麴智盛——”

“不要說——”麴智盛渾身顫抖,忽然捂著臉撲通跪倒在地,失聲痛哭,“我求求你,霜月支,不要說,什麼都不要說。不管你想說什麼,都不要讓我聽見。我不在乎的,不管你對我的愛是真的還是假的,我都不我只想跟你廝守在一起。霜月支,不要讓我醒過來。霜月支……”

麴智盛伏在地上,嗚嗚地痛哭著。這時,大衛王瓶旁邊沒人,阿術悄悄地爬過去,抱起了大衛王瓶,費力地往殘破的車廂底下藏。朱貴及時警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阿術訕訕地撒開手,爬回了玄奘身後。

朱貴看了一眼王瓶,嘆了口氣,也無心看管這玩意,走到麴智盛身邊,摟著他的肩膀,黯然不語。

龍霜月支見麴智盛這個樣子,倒有些不忍,嘆了口氣:“麴智盛,你起來吧!”

麴智盛慢慢仰起臉,一臉淚痕:“霜月支,你願意跟我走了嗎?”

龍霜月支默然片刻,道:“麴智盛,我想讓你明白一件事。你是高昌國的王子,我是焉耆國的公主,自從我們生下來,看到這個世界,便是彼此對立的,永遠不可能在一起。”

“不!”麴智盛擦了擦眼淚,“霜月支,我們可以相愛的。為了你,我不要這個國家,不要這個身份。”

“可是我不能。”龍霜月支淡淡道,“十五歲的時候,父王上朝就讓我坐在他的身邊。那時候我就明白了,作為一國的公主,我要做的,就是讓這個國家昌盛、強大。不擇手段,不惜代價。我知道,這次我對你傷害太深,但是我想讓你明白的是,自從我假裝愛上你,走進高昌王宮,實行我的計劃,我從來沒有後悔過,也從來不曾對你有過愧疚。因為在我幼年時,心中就埋下了一個信念,高昌人,是我的敵人。我與生俱來的使命,就是消滅他們。所謂兵者,詭道也。兩國交鋒,玩的就是詭詐。在我心中,高昌就是一個戰場,與你相處的日子,也是一個戰場。在王宮中,我固然欺騙了你,可與在戰爭中誅殺你並無二致。三王子,你是一個好人,可在政治與戰爭中,死的往往是好人。”

“霜月支……”麴智盛沒有再說什麼,痴痴地望著她,忽然身子一軟,坐在了地上。朱貴急忙上前扶住他。

龍霜月支轉頭凝視著泥孰,淡淡一笑:“泥孰,我們雖然有婚約,但你若不認同我,可以解除。”

泥孰苦笑一聲:“自從三年前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愛上了你。你父王答應了我的求婚時,我自然也明白,那只是焉耆國的需要,並不是你愛上了我。霜月支,你放心,三年前我既然能想明白,此時為何會想不明白?”

龍霜月支神情平淡:“謝謝你。”

泥孰自信地笑了:“但是霜月支,終有一天,我會讓你愛上我。”

“是嗎?”龍霜月支笑了,“我也期待著。”

龍突騎支這時才最後放下了心,開懷大笑:“泥孰,以後你就是我的女婿啦!等咱們滅亡高昌國,斬掉麴文泰的頭顱,我就為你們成婚!”他轉頭問女兒:“霜月支,咱們馬上揮兵攻城吧!高昌王城此時一片混亂,定能一舉攻克!”

龍霜月支點了點頭,騎上了一匹戰馬,舉頭眺望著不遠處的高昌城。她籌謀月餘,費盡心機,終於將高昌國的存亡握在了掌中,但臉上卻沒有絲毫興奮的表情。三國聯軍的騎兵都亢奮不已,摩拳擦掌地等著她下令攻城,龍霜月支卻望了麴智盛一眼,神情中似乎有一些淒涼。

“父王。”龍霜月支道。

“哎。”龍突騎支樂顛顛地跑了過來,這些年他一向唯女兒馬首是瞻,這次女兒奇計告成,更令他佩服不已,“女兒,什麼事?”

龍霜月支用馬鞭指了指麴智盛和玄奘等人,道:“命令大軍讓開道路,這些人,就放他們離去吧!”

龍突騎支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這裡面可有高昌的孽種啊!”

龍霜月支不答,淡淡地道:“放他們走吧!”

“好吧!”龍突騎支無奈地點頭,心有不甘地走到麴智盛面前,朝他踢了一腳,“哼,小兔崽子,便宜你了,滾!”

麴智盛被踢得滾到了地上,滿身塵土。他慢慢地爬起來,臉上的眼淚和塵土混合在一起,異常猙獰。這時,龍霜月支率領三國聯軍已經集結成了衝擊型的軍陣,所有人都弓箭上弦,只等著她一聲令下,便雙腿夾緊馬腹,發起衝鋒。

“哈哈哈哈——”麴智盛忽然一聲慘笑,奔過去抱起大衛王瓶,攔在了龍霜月支的馬前,神情癲狂地凝視著她。

龍霜月支皺了皺眉:“你抱著這個破瓶子作甚?趕緊讓開,小心馬蹄將你踏為肉醬。”

麴智盛卻嘿嘿嘿地傻笑著,撫摸著大衛王瓶,像撫摸著一個新生兒,喃喃道:“阿卡瑪納,你出來吧,讓我和霜月支在一起。你答應過的啊!”

“你瘋了麼?”龍霜月支失聲道,“這只是個騙局!”

“三王子!”朱貴抱著他失聲痛哭,“你醒醒!三王子!”

玄奘也瞧出麴智盛有些不對了,看樣子竟是精神刺激過重,得了失心瘋。

麴智盛只是傻笑,對著瓶子說話:“阿卡瑪納,為什麼不理我?你想要什麼?想喝我的血嗎?來,我給你,喝飽了,喝足了。祝福我和霜月支一輩子相愛,好不好?”

說著,他拿起彎刀,朝著自己的手臂一劃,刀刃深深地割了進去,鮮血噴湧而出,他瘋狂地大笑著:“來,喝吧!喝吧!”

他將傷口放在了瓶口,那鮮血汩汩地朝瓶口的錫封灌去。這錫封也不知是怎麼做的,僅僅一個六芒星印鑑,竟然能迅速吸血。手臂中的鮮血朝著瓶內湧了進去,麴智盛興奮地看著,抱著個瓶子手舞足蹈。

龍霜月支長嘆一聲:“朱貴,趕緊帶他去診治吧!”

“三王子,您不要再嚇唬老奴了,咱們走吧!”朱貴一邊哭,一邊抱著瓶子往回奪,阿術也跑過去幫他,三個人拉扯在了一起。

玄奘看得嘆氣不已。龍霜月支也搖了搖頭,一抬手臂,道:“全軍聽令,繞過他們,出擊高昌城!”

軍中的號角頓時響了起來,淒厲的嗚嗚聲中,騎兵們紛紛策動馬匹,就要衝鋒。這時,正在拉扯的三人忽然同時停了手,呆呆地看著那大衛王瓶。龍霜月支覺得有些異常,低頭看去,不禁駭然,只見那大衛王瓶的瓶口,竟然冒出一縷黑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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