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所有人,都白了臉色。
皇上要看,那自然是要將女戒全抄寫完。
只有婉棠,神色依舊淡然,平靜的謝恩。
他們的到來,好像是一陣風,從荷風御景宮貫穿而過。
秋菊紅著眼睛,委屈地說:“她們太欺負人了。”
“明明是主子被人欺負了,皇上還要刁難主子。”
婉棠除了咳嗽和虛弱,語氣倒也平靜:“皇上本就對我疑了心。”
“又有人在旁夜夜吹著枕邊風,皇上沒將我打入冷宮,已是念極了這兩月的情誼了。”
“受罰和死比起來,似乎也不嚴重。”
李萍兒瞳孔驟然一擴,沉默地走上前來:“主子,奴婢替您研磨。”
【婉棠說得對,這事情吧,還真怪不得楚雲崢。】
【許洛妍拿出許多書信和信物,已經坐實了,你和一個男人私相授受。】
【皇帝都覺得自己頭頂一片綠了,就這還沒殺你,他也是真愛你了。】
婉棠握著筆的手一抖,一滴眼淚猝不及防落下,暈染了字跡。
“主子?”李萍兒輕輕地喚了一聲。
婉棠輕輕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可心口卻像是被人扯開了好大一個缺口。
皇上的愛,她要不起。
她心口堵得厲害,皇上的絕情在眼前晃動,許洛妍的得意,以及皇后的叮囑。
終於,她從一旁拿過一張紙來。
顫抖著用左手握筆,下筆之後,字跡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
一封書信已成。
整個過程中,婉棠都沒有避開李萍兒。李萍兒表情各種變化,也算是明白了婉棠的心意。
宮中最奢侈的便是信任,而她絕不辜負這份信任。
“主子……”李萍兒雙手緊握著信,臉上還是因為緊張,有著一層細密的汗珠。
“是不是覺得,我太卑鄙了。”婉棠苦澀一笑。
李萍兒狠狠地搖著頭:“是他們苦苦相逼。”
“不用安慰我,我也沒想到,終有一天,我會活著自己討厭的樣子。”
婉棠在李萍兒的手上拍了拍:“不用露面,躲在容若不遠處,學三聲杜鵑叫,他自會取信。”
夜沉得可怕,今兒個竟連月亮,也不肯露面。
燭火昏黃搖曳,婉棠寫著字,淚水也隨著臉頰,顆顆墜落。
一百遍在心中默唸:孃親,對不起,我違背了當初對您的誓言。好多事情,忍一忍它也過不去。對不起,女兒還是朝著您最討厭的樣子成長了……
那一夜的女戒,總是有著太多的悲傷。
李萍兒回來之後,婉棠還在寫。
直到啟明星亮起,婉棠才終於寫完最後一個字。
“主子!”
李萍兒和秋季忙上前攙扶,婉棠已是渾渾噩噩,視線略微模糊。
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有些恍惚。
李萍兒的罵聲。
秋菊的哭聲。
小順子的擔憂聲。
婉棠渾身都好燙好燙,身體重得如同千斤巨石,讓人就連睜開眼皮,都成了一種奢求。
迷糊之間,似感到冰冷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脈搏上。
身上又能感到幾處螞蟻咬一般的疼,她竟有了些力氣,緩緩睜開了眼睛。
盛夏中的荷風御景宮卻格外的清冷。
唯有床榻前,謝太醫那張佈滿皺紋的臉上,帶著溫暖。
他瞧著婉棠睜開了眼,語氣中不免有些責備:“婉嬪娘娘,您這是暑溫犯肺,逆傳心包。”
“若熱毒內陷,出現神昏譫語等症,則為\"逆傳心包\"的危候。”
“但凡微臣來遲一些,您性命堪憂啊!”
謝太醫發出一聲感慨:“這不過是一開始,吃上幾服藥的小病。”
“謝太醫有所不知,我們已經去太醫院求了好幾次了。大家都忙,一直沒時間來。”
“好不容易哀求著來,半路上也會被劫了道。松柏宮的娘娘們,總是這兒疼,那兒難受的。”
秋季說的委屈。
謝太醫臉上多了一絲怒氣,眼中同時也帶著深深的無奈。
搖搖頭:“哎!以後若有需要,便在微臣當值的時候,來傳吧!”
他下了針,又開了方子。
婉棠手中銀錢早已耗盡,屋中財物又被洗劫一空。如今最值錢的,怕也只有許洛妍用來嘲諷她的三件東西。
“謝太醫。”婉棠聲音虛弱,卻還是喚住了他:“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更何況,您還救了我三次。”
“那三件東西,雖是用來羞辱我的,可不妨礙也的確是珍貴之物。”
“還望您收下。”
“不可。”謝太醫急忙拒絕:“婉嬪娘娘,治病救人,是微臣的職責,哪兒還能多要報仇。”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如今人人對我避之不及,也只有您,還垂憐這條殘命。”
“醫者仁心,在微臣眼中,人命不分高低貴賤,但凡一線生機,微臣也定當全力救治。”
謝太醫極力拒絕銀兩,連連擺手,恭敬退後一步:“婉嬪娘娘,微臣已替娘娘施針。”
“經絡疏通之後,您應該會感到舒服些,緩步行走沒有問題。”
“想要痊癒,還是要按時服藥。”
“微臣告退。”
謝太醫說完之後,果斷告退離開,步伐匆匆,對錢財沒有半點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