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狂歡 野心和飢餓
林丹汗他開口了,第一件卻不是當前戰事,而是幾個月前發生的叛逃。
“敖漢部和乃蠻部投過去東邊女真,結果黃臺吉不接。”
“不得已,一些人跑去南邊,另外五千多人又跑回來了。”
他冷笑一聲,全是不屑。
“從裡面,挑一百個還像點樣子的,補進我的擺牙喇。剩下的,各個部落拿去分了便是。”
“背叛過的人,沒有資格再進入這個汗帳!”
眾位齊聲應諾。
部分小部落首領更是喜笑顏開。
大部落看不上這一百幾十人的,他們可不會瞧不上。
林丹汗的目光再次掃過眾人,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當初我決定西遷,你們當中,有不少人心裡是害怕的,是懷疑的。現在呢?感覺如何?”
阿古拉立刻起身,大笑道:“還是大汗英明!西邊這些部落,簡直比綿羊還要溫順!他們的刀是鈍的,箭是軟的,除了哭喊和逃跑,什麼都不會!”
“沒錯!我只帶了五十個人,就搶了一個有上千頭羊的部落!”
“他們帳中居然還有南邊的女人!”
“土默特的人太軟了哈哈哈,我三百騎衝過去,不過死了十幾個人,一千多人直接跑了!”
帳內的首領們紛紛附和,爭先恐後地炫耀著自己的戰果。
貴英恰也搶出來,大聲道:“大汗!南朝的舊皇帝死了,新上來的是個毛頭小子,這可是佛祖給我們的機會!”
“我聽漢人說書的講,天下是口三條腿的鍋,現在女真人算一條,明人算一條,我們自然也是一條!”
他環視四周,眼中閃爍著貪婪與狂熱。
“咱們先把這漠南的軟骨頭都捏碎,再去收拾漠北那些不聽話的!”
“到時候,咱們就在這草原上,喝著馬奶酒,看著其他兩條腿打架!”
“等他們鬥得缺胳膊少腿了,大汗您的鐵騎一南下,成吉思汗的偉業,就要再現了!”
這番話,像是一桶烈酒潑進了火塘,整個汗帳都沸騰了。
“一統草原!”
“大汗萬歲!”
林丹汗聽著眾人的狂呼,終於放聲大笑。
他站起身來,塘火將他的身影投射在帳篷之上,如同魔神一般。
“這些天,我們像狼群一樣,撕咬著卜石兔的血肉。他手下那些小部落,已經被我們清理得差不多了。”
“一個個禮物送到了土默特的賬中,他們忍得了嗎?”
“他們忍不了多久了!”
“等這群軟貨,從他們的營壘裡出來,我們就像狼群撕咬羊群一般,將他們擊敗!”
“等打下青城,那山一般的麥谷,海一般的綢緞,和草一般的人丁牛羊,就全都是我們的!”
林丹汗重重一揮手道:“全部!”
一道道的貪婪的目光注視著他,無論這幾日搶沒搶到東西,土默特諸部的柔弱,卻是是所有人親見的。
比起遼東的明軍和女真,實在是好打太多了!
這位大汗,這次看來真的是走了一步好棋。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大吼出聲:“決戰!”
很快,請戰吼聲便此起彼伏,幾乎要將汗帳的頂給掀了。
“決戰!”
“決戰!”
……
林丹汗卻在此刻,緩緩抬起手,往下壓了壓。
他的目光,投向了坐在前列一位身穿紅袍的老喇嘛,那是自他青年便為他加冕的紅教活佛,呼圖克圖。
他將手一引,道“太師,為我們看看此戰的徵兆吧。”
那喇嘛乾瘦得像一截被風乾的樹枝,面容黝黑,佈滿刀刻般的皺紋。
他一言不發,緩緩走到帳中央的火塘前,從懷中取出一塊潔白的羊肩胛骨,投入熊熊燃燒的牛糞火中。
那牛糞火中,竟詭異地冒出一騰青綠色的火焰。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敬畏地看著這神聖的一幕。
火焰舔舐著骨頭,發出“噼啪”的爆響。
喇嘛口中唸唸有詞,雙眼死死盯著骨面上慢慢浮現的黑色裂紋。
許久,他用火鉗夾起滾燙的肩胛骨,端詳片刻,才用蒼老而沙啞的聲音開口。
“火光顯現,雲霧將散。金色的光芒將照亮西方,雄鷹將在太陽下翱翔……”
這話一出,帳內眾人臉上的貪婪和興奮再也無法抑制,彷彿已經看到了堆積如山的財寶和女人。
喇嘛卻不理會眾人的反應,他枯槁的手指撫過骨上的裂紋,聲音變得更加飄忽難測。
“但是……裂紋的盡頭,也顯現著一絲陰影。高原的風,會帶來一些沙塵,或許會迷了雄鷹的眼睛。”
喇嘛的話音剛落,帳內先是一靜,隨即爆發出更加響亮的鬨笑,眾人根本不以為意。
“哈哈,風沙?我們蒙古漢子,哪個不是在風沙里長大的!”
“雄鷹還能怕風沙?真是笑話!”
林丹汗更是笑得前仰後合,他一把奪過旁邊侍女遞上的金盃,將馬奶酒一飲而盡,狂放地說道:
“說得好!一點風沙,正好給我的金刀開刃!”
他猛地將金盃擲於地上,環視眾人,眼中是不可一世的驕傲。
“真正的雄鷹,只會把風沙當做振翅高飛時的點綴!”
他頓了頓,大笑道。
“今晚,牛羊管飽,酒水管夠!讓我們為即將到來的勝利,提前慶賀!”
“不醉不歸!”
山呼海嘯般的應和聲中,眾人紛紛舉杯。
大殿之中,全是對勝利的渴望。
喇嘛那一點小小的警示,徹底被淹沒在了喧囂之中。
……
說是不醉不歸,但如今畢竟還是戰時。
眾人宴飲片刻,蘇泰福晉出面勸了幾句,各人便紛紛散去了。
貴英恰的腳步也有些虛浮,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了自己的帳中。
他的帳篷在整個營地裡,算得上是頗為豪華。
地上鋪著厚實的地毯,角落裡擺放著幾件從中原劫掠來的金銀器皿,火盆裡燒著煤炭而非尋常牧民的牛糞,溫暖如春。
但這股奢華,與林丹汗那如同宮殿般的汗帳相比,又顯得黯淡了許多,處處都透著一股“次一等”甚至“次二等”的規矩。
一名小廝悄無聲息地迎了上來,半跪在地上,準備為他卸甲。
貴英恰酒意剛好上頭,身子一晃,手不自覺後揮。
那奴僕躲閃不及,沉重的臂甲“砰”地一下砸在他的臉上。
奴僕巴特爾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鼻血瞬間湧了出來,但他卻死死咬著牙,不敢伸手去擦,只是將頭埋得更低,繼續著手上的活計,彷彿那張臉不是自己的一般。
貴英恰的妻子,林丹汗的妹妹——太鬆固倫,從內帳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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