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627

第18章 朕之腰膽,好像有些腰痛

“國公爺,陛下召見。”

張惟賢點點頭,起身默默跟在馬文科身後.

他今年已是五十有七,偏生昨夜又下了一場秋雨。

每走一步路,都覺得膝蓋和腰背在無聲地抗議。

但他的身子依舊挺得筆直,這是多年代天子祭祀諸野養成的習慣。

他這個三朝元老、顧命大臣,本該是新朝最堅實的依靠,可他心中卻只有一片迷霧。

魏忠賢倒臺得太快,快得像一場幻夢。

閹黨盤根錯節,新君會如何動手呢?

這次召見,究竟是例行其事,還是有重任相托?

正思忖間,眼角餘光瞥見幾道人影匆匆從前方拐角轉入偏殿。

為首的兩人,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一個是東廠新任廠公王體乾,另一個……

張惟賢的瞳孔猛地一縮,腳步都下意識地頓了頓。

田爾耕!?

他竟然沒死?

張惟賢思緒一片混亂,馬文科的聲音就已響起。

“國公爺,請進吧,陛下正在等你。”

張惟賢定了定神,他對著馬文科微微頷首,躬身進入了大殿。

殿內光線明亮,秋日的陽光透過巨大的窗欞,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正要抬起頭,看看新君臉色如何。

下一刻,一雙溫暖而乾燥的雙手,毫無徵兆地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英國公,朕終於將你盼來了!”

一道清朗而熱忱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張惟賢愕然抬頭,正對上一雙亮得驚人的眸子。

那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身著龍袍,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陽光恰好從他身後照來,為他整個人鍍上了一層金色的輪廓,那笑容,那眼神,竟比他身後的太陽還要溫暖,還要灼熱。

在這一刻,張惟賢突然有些恍惚。

“陛……陛下……”張惟賢有些失神,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應對。

朱由檢彷彿沒有察覺到他的失態,依舊親切地拖著他的手,將他引至一旁的矮榻前。

“國公快請坐,你的身子骨還是這麼硬朗,朕心甚慰啊。”

張惟賢稀裡糊塗地坐下,手還被新君握著,感覺渾身都不自在。

只聽朱由檢感嘆道:“朕還記得,當年受封信王之時,便是國公親為持節,兩位閣老捧冊在後。那時的場景,至今還歷歷在目。”

說著,這位年輕的皇帝眼圈瞬間就紅了,聲音也帶上了一絲哽咽:

“卻不想,這才數年光景,冊封朕的皇兄已經龍馭上賓,那兩位為朕捧冊的閣老,也被貶斥回鄉……如今在此相見的,便只剩下國公與朕了。”

話音未落,兩行清淚順著他的臉頰滑下。

他重重地握了握張惟賢的手,彷彿要將所有的委屈,都傾注在這份力道之中。

張惟賢的心,被這番話、這番情態,徹底攪亂了。

他本是帶著滿腹的疑慮和戒備而來,準備用最圓滑的言辭應付一切。

可此刻,面對一個如此真情流露的少年天子,他那些準備好的話術,一句也說不出口。

他定了定神,一邊嘗試著附和,一邊小心地試探道:

“陛下節哀。先帝在天之靈,見弟若堯舜,定會倍感安慰。”

“如今陛下登基,不過半日就掃除魏逆,屆時再召回清流賢臣,國朝清明,想來就在眼前了。”

朱由檢聞言,鬆開了手,用袖口擦了擦眼淚,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讓國公見笑了。”

張惟賢暗自鬆了口氣,總算將話題引回了正軌。

他等待著新君的回答,這關乎著朝局的走向,也關乎著他英國公府的立場。

然而,朱由檢卻搖了搖頭,輕聲道:“朕之所以哭泣,不僅僅是因為感懷舊情,更有其他……令朕寢食難安之事。”

來了!

張惟賢心中警鈴大作,瞬間又將那層厚厚的甲冑穿回了身上。

他已經打定主意,無論接下來皇帝說什麼,他都以年老體衰為由,糊弄過去。

勳貴與國同休?那是說給外人聽的。

世宗爺歸天后,定國公一脈的下場殷鑑不遠,和皇帝走得太近,對勳貴來說從來不是什麼好事。

只見朱由檢緩緩站起身,沒有看他,而是慢慢走到了殿中懸掛的那副巨大的《大明混一圖》之前。

他伸出手,輕輕撫過大明的疆土,這才緩緩轉過身來,目光沉靜地看著張惟賢。

“國公,”他的聲音不大,在這空曠大殿中卻顯得異常響亮。

“大明,要亡了!”

張惟賢被這句石破天驚的話嚇得呆住了,嘴巴微張,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是……這是一個剛剛登基的皇帝該說的話?

等他反應過來,一股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

他想也不想,本能地滑跪下拜,可起得太猛,那常年勞損的老腰頓時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

“陛下!何出此言!”他強忍著劇痛,額上冷汗涔涔而下,聲音都變了調。

“女真雖勢大,但遼東已有三次大捷,不足為懼!國勢雖弱,但陛下如此聖明,中興有望啊!”

“國公!”朱由檢快步衝了過來,仔細將他扶起,又按回墩上坐好。

他的語氣裡滿是關切與自責,“是朕的不是,國公何必行此大禮!您是三朝顧命的老臣,是朕的腰膽啊!”

腰膽?

張惟賢聽到這個詞,想扯出一個應和的微笑,卻被腰部的劇痛壓得面容扭曲,一時竟發不出半點聲音。

朱由檢扶著他坐穩,自己卻不坐,只是站在他面前,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朕在信王府時,無事便觀史書。”

“朕發現,凡王朝末年,總有幾個相似的特徵:官吏腐敗,民不聊生,天災頻現,外敵入侵。”

他說完,無奈地一攤手,長嘆一聲:“國公,您看看,這說的,不就是如今的大明嗎?”

“若再不振作,這國朝即便不亡於朕手,估計也撐不了多久了。”

張惟賢強忍著疼痛,艱難開口道:“國勢衰退,非一日之寒。只要陛下勵精圖治,選用賢能,總能……總能慢慢好起來的。”

“說得好!”朱由檢猛地一拍手掌,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在朕心中,最賢能的人,就是國公你了!”

他又抬手,止住了張惟賢正要開口的推辭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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