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朱由檢,要開演了
朱由檢緩緩走回御案前,拿起了那三本薄薄的冊子。
他沒有說話,只是隨手翻開了其中一本。
修長的手指劃過紙頁,發出“沙沙”的輕響。
聲音不大,但在此刻死寂的文華殿之中,卻格外清楚。
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
每一息,都是煎熬。
終於,朱由檢合上了冊子,抬起眼,目光平靜地掃過階下神色各異的群臣。
這是一把毋庸置疑的利劍,但真要把劍刺出去那就是犯傻了。
引而不發的導彈,才真正具備威懾力。
一旦真正發射了,那就只能一起去爛泥地裡打滾了。
中央、地方瞬間空缺兩百餘人,不僅僅是國事必然會陷入停滯混亂。
而對空缺的爭搶、撕咬、結黨、群攻,還會將混亂進一步擴大化。
當然這是歷史上崇禎才會做的選擇。
而我朱由檢,那當然是選擇——開演!
朱由檢抬起眼,用一種近乎悲憫的目光,緩緩掃過階下眾人,然後將那三本冊子輕輕一扔。
“朕在想,若是將這三份名冊公之於眾,悉數查辦,我大明的朝堂,怕不是要為之一空?”
他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像是在與眾人商量一般,用一種溫和的語氣問道:
“諸位愛卿,你們說,朕……應該將這名冊公開嗎?”
殿中死寂一片。
這個問題,無人敢答。
說應該?
這不僅是得罪滿朝同僚,更是將自己也推到了風口浪尖。
誰能保證自己就一定清白如水,不在那兩百餘人的名單之中?
說不應該?
那更是取死之道!
新君剛剛才用雷霆手段拿下了七名閹黨干將,正是立威之時,你跳出來說不該查,是何居心?
是想為貪官張目,還是你自己就是其中一員?
這是一道必死題。
百官噤若寒蟬,許多人甚至將頭埋得更低,生怕被皇帝的目光掃到。
站在百官前列的幾位閣臣,此刻也是如坐針氈。
李國普焦急地以目示意首輔黃立極。
閣臣之任,正是在皇帝與百官之間居中調和,平穩國事,如今這時,正是首輔該出面的時候。
然而,黃立極卻彷彿沒有看到他的眼神,眼觀鼻,鼻觀心,甚至微微低下頭,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見此情形,李國普心中不由憤恨不已。
黃立極!黃立極!你這該死老物!
國家託之以首輔之責,怎麼在這等時候匿身不出,明哲保身?!
他抬頭看了一眼御座之上的年輕天子,那張年輕的臉上還掛著溫和的笑意。
但他卻分明見到那笑意逐漸淡去。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不是公開不公開的事情了。
沉默,有時候比反對更容易讓帝王暴怒。
到了那個時候,恐怕就不是兩百多人了,大獄牽連之下,哪有人能夠保證獨善其身?
國家之事又將走向何方!
罷了!
李國普心一橫,深吸一口氣,毅然出列。
“臣,以為不該。”
此言一出,頓如平地驚雷。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幾乎全是訝異和敬佩。
朱由檢看著他,臉上仍是笑意:“哦?為何不該?”
李國普對著御座深深一揖。
“陛下,貪腐之弊,非一日之寒,乃積年沉痾。”
“若此刻將名冊盡數公開,牽連甚廣,朝野震動。”
“屆時,各部衙門,怕是十不存一,天下政務,恐將陷入癱瘓。”
“國事如人身,沉痾已久,斷不可下虎狼之藥。當以溫補之方,徐徐圖之,固本培元,方是長久之道。”
“若用雷霆手段,只恐舊病未去,而元氣先傷,國本動搖啊,陛下!”
他一番話說得懇切至極,講完之後,便深深一拜,伏地不起。
殿中,依舊是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等皇帝的反應。
朱由檢心中有一些小震撼。
他原本設計的是自己唱完這場獨角戲。
卻沒想到這天啟朝萬馬齊喑的朝堂之中,居然還有這麼勇猛的人。
這究竟是誰的部將?
為何我在讀後世史書的時候對他居然毫無印象。
朱由檢邁步走到階下職官屏風處,目光在上面逡巡片刻,取下了“李國普”的職官浮本。
他一目十行快速看過,轉過頭居然有些不可思議。
“李愛卿,你竟是北直隸,保定府,高陽縣人?”
此言一出,李國普伏在地上的身子猛地一顫。
來了……
他心中頓時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
是啊,高陽縣,距離那權傾朝野、遺臭萬年的大宦官魏忠賢的老家——肅寧,不過七十餘里。
在這個節骨眼上,皇帝提起他的家鄉,用意不言自明。
這是在懷疑他,懷疑他這個“同鄉”,是在為閹黨餘孽開脫!
巨大的委屈和不甘湧上心頭,李國普猛地抬起頭,直視著朱由檢,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陛下!臣……臣與那魏逆,雖為同鄉,卻素無往來!”
“臣今日之言,句句出自肺腑,皆為國朝大計,絕無半點私心!若陛下不信,臣……”
“好!”
不等他說完,朱由檢大聲打斷,同時心中急速思考。
好好一場獨角戲,現在突然變成了臣子犯顏直諫的鐵膽孤忠劇本了。
問題不大,看我將這大局扭轉!
“說得太好了!”
他快步走到李國普面前,伸手將他扶起,用力握住他的雙手。
言語懇切之極,“國普之言,實在深得朕心。”
“朕今日之前,竟不知國普之忠肝義膽,實乃朕之失察!”
他然後轉身面向群臣,朗聲笑道:
“諸公請看!”
“不畏嫌疑,不懼生死,一心為公,何謂忠臣?這,便是忠臣!”
“這,便是朕的魏徵啊!”
滿朝文武,一時盡皆愕然。
魏徵?皇帝竟然將李國普比作魏徵?
朱由檢看著群臣震驚的表情,緩緩收斂了笑意,神情變得肅然。
“朕知道,在許多人看來,李愛卿此舉,近乎於愚。”
他一開口,便讓眾人心中一驚。
“國普與魏逆同鄉,本就惹人非議,當此風雨交匯之時,不思避嫌,反而挺身而出,豈非愚不可及?”
朱由檢的目光掃過眾人,彷彿能看透他們內心的想法。
“李愛卿,他明知自己會惹來嫌疑,明知可能會觸怒於朕,可他更怕國朝動盪,政務癱瘓!”
“所以他寧願冒著被誤會、被牽連的風險,也要站出來,說出那句‘不該’!”
“這份‘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擔當,這份將社稷置於個人生死之上的風骨,難道不正是當世之魏徵嗎?!”
他轉頭示意秉筆太監高時明。
“高時明,內閣大學士李國普,秉正無私,敢於直言,貼紅一次!”
李國普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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