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627

第84章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4K加更!求月票

略過這張鶴鳴前半生還算不錯的履歷不表,最能定義他這個人的經歷,居然是在遼東。

天啟元年,此人任兵部尚書,與當時的遼東經略熊廷弼結仇,硬是扣著二十萬兩軍餉不發,強行推舉自己的親信王化貞上位。

結果,王化貞在廣寧之戰中,棄城而逃,導致遼西走廊盡失。

為了贖罪,這張鶴鳴自請前往遼東,收拾爛攤子。

結果,他從京城出發,磨磨蹭蹭,竟用了十七日,才走到山海關。

然後,張鶴鳴就在山海關停下不走了,原地擺爛了數月之後,直接上疏告老還鄉,由王在晉接替了他的位子。

朱由檢看得是目瞪口呆,簡直無語了。

這是什麼品種的蟲豸?長壽牌的嗎?

你們閹黨,就算是病急亂投醫,為了自保,也沒必要推舉這等狗才給朕吧?

你們的夾帶之中,難道就沒有一個稍微能打一點的人物了嗎?

他壓著火氣,繼續往下看。

魏忠賢當政時期,張鶴鳴,重新起復。

先是擔任偏沅巡撫,然後……

再任川、貴、滇、湖廣等地總督,總督軍務?!

朱由檢的心,猛地一跳。

狗日的魏忠賢!

你就是這麼對待國事的嗎?

只要依附於你,跪下來給你當狗,是不是什麼樣的廢物,都能得到重用?

川貴之地,水西土司叛亂,那是何等重要、何等兇險的軍務!

你就派了這麼一個在遼東臨陣脫逃、原地擺爛、七十六歲的老物去總督?

朱由檢長長地撥出了一口氣,對這閹逆治國的方法和手段實在無語。

還好……還好他後世的記憶中,看到過朱燮元這個猛人的存在,提前做了安排。

若非如此,這川貴之事,在這等蟲豸手上,真沒準會糜爛成第二個遼東!

他摸了摸下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索了片刻後,對高時明說。

“這個名單,先留中不發。回頭等孫先生到了,朕與他一起議一議,再做決定。”

他又指了指名單上張鶴鳴的名字。

“至於這老物,如今朱燮元既已去了,便讓這人回籍養老,安詳天年吧。”

處理完這件糟心事,朱由檢又拿起了薛國觀的那份奏疏。

開啟一看,一股濃濃的大明時代特色,撲面而來。

雖然確實是從“京師十策”,聚焦到“修路十策”。

但仍然不符合他的公文審美。

通篇奏疏,文采斐然,對仗工整,引經據典,洋洋灑灑數千言。

但仔細一看內容,關鍵的錢、人、物卻語焉不詳。

朱由檢搖搖頭,也不動怒。

慢慢來就是了,搞公務文改革,比起搞什麼古文運動、新學思想,阻力可要小多了。

官僚文章如何做,向來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

只是,確實還是需要一份實實在在的“優秀範文”,他們才能摸清自己的喜好。

看不清朕的喜好,他們又怎麼自雕琢呢?

朱由檢思慮已定,便合上奏疏,對高時明吩咐道:“叫薛國觀,現在就進宮覲見。”

高時明下去忙活不提。

朱由檢的嘴角,卻勾起了一抹邪惡的微笑。

還是讓朕,來好好調教這大明朝臣們,這“優秀方案”,究竟要怎麼寫吧。

如果調教完成後,還給老子上這種“治國十策”的花樣文章,通通加綠!

……

朱由檢自武英殿退場之後。

眾多行人和中書舍人自武英殿魚貫而出。

每個人的臉上都還帶著未曾消退的潮紅與激動。

他們不自覺地按著平日的親疏遠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處,壓低了聲音,興奮地交談著。

“對了,方才陛下說,古語有云:上之為政,得下之情則治,不得下之情則亂。這句話當真是振聾發聵!”

“正是!只是……不知是哪本古籍裡的?在下才疏學淺,竟從未聽聞。”

“啊?兄臺也未曾聽過?我還以為只有我一人孤陋寡聞,方才在殿上,也不敢多問。”

“莫非……是陛下自己杜撰?”

“噤聲!休得胡言。聽聞陛下在信王府時,就手不釋卷。否則你以為曹操燒書、盡卻前塵這些故事是從哪裡學來的!我等未曾聽過,想來是不在四書五經之內罷了。”

眾人紛紛擾擾,議論不停。

行過午門,中書舍人們紛紛拱手作別,拐進了中書科的直房。

剩下的一眾行人,則要繼續穿過承天門,回到行人司衙門去。

人少了,議論聲也漸漸平息,隊伍裡安靜下來,只剩下參差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宮道上回響。

突然。

走在隊伍中間的袁繼鹹,側過頭來。

他停住腳步,拉了拉馬懋才,認真說道:“晴江兄,我向你所借銀兩,恐怕要等拙荊入京之後,方能還上了。”

馬懋才聞言轉過頭來,只見袁繼鹹一臉的嚴肅認真,眼神清澈,不似作偽。

他心中一動,只稍一回味,便明白了對方的言下之意。

這是在向他剖白心跡,也是在試探他的態度——此去頒賞,絕不取不義之財。

甚至袁繼鹹實則也是在問,你馬兄究竟和我是不是同一路人?

若在往日,這等交淺言深的話題,他是絕不會沾的。

官場之上,最忌諱的便是揣測他人心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守口如瓶方是長久之道。

但今日,不知是陛下那番話太過激動人心,還是袁繼鹹這股子少年意氣太過難得,他竟鬼使神差地開了口。

“季通此言,未免……過於清正了。”

馬懋才的聲音壓得極低,彷彿是從喉嚨裡擠出來一般,帶著一絲無奈。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你我皆知,陛下召見之後,此次九邊之行,名為發賞,實為查探。”

“若真是兩袖清風,一文不取,你猜,那些地方官吏,軍中將官,是會敬你,還是會怕你?”

他停頓了一下,餘光瞥見袁繼鹹的眉頭緊緊鎖起,似乎在思索他的話,便又用更低的聲音說了幾句。

“他們若怕你,便會防你,疏遠你。到了那時,你我便是睜眼瞎,聾子,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著。這,又如何能完成陛下的託付?”

“有些規矩,它不上臺面,甚至有些醃臢,但你卻不能不認。拿了那份‘應得’的,你就是自己人;不拿,你就是外人。”

“而外人,是永遠也看不見內裡的乾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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