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為了帝皇盡忠。”他輕聲糾正道,語氣裡沒有責備,只有一絲淡淡的無奈。“是!為了羅斯托夫!為了帝皇!為了帝國!”負責人反應極快,立刻改口,聲音洪亮地迴盪在辦公室內,彷彿這樣就能彌補剛才的失言。
陳曦沒有計較他把“羅斯托夫”放在“帝皇”和“帝國”之前的說法,只是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個動作既像是鼓勵,又像是無聲的告別,然後,他輕輕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那手掌的力度透過制服傳遞過來,讓負責人感到一陣莫名的安心。
負責人倒退著離開辦公室,保持著恭敬的姿態,直到門口才轉身,這才輕輕帶上了那扇雕刻著帝國徽記的沉重橡木門。
當辦公室的門在液壓裝置的作用下緩緩關閉,發出輕微的嗡鳴聲時,陳曦終於放任自己癱坐在寬大的皮質扶手椅中。
他仰起頭,後頸貼著冰涼的椅背,疲憊地閉上雙眼。
辦公室的全息投影仍在無聲運轉,顯示著羅斯托夫次星區各處的實時資料:工廠生產線的運轉效率、運輸艦隊的航行軌跡、各殖民星球的人口變動曲線……
這些閃爍的光點與線條在他緊閉的眼瞼上投下忽明忽暗的殘影,像是無數亟待解決的問題在眼前跳動。
他長嘆一聲,聲音低沉而沙啞:“國事艱難、民生多艱啊!”
這句話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墜入寂靜的辦公室,激起無形的漣漪。
窗外,羅斯托夫ii號的黃昏正漸漸褪去,最後一縷陽光透過彩繪玻璃,在他疲憊的面容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片刻的沉默後,陳曦重新睜開眼睛,眼底閃過一絲堅毅。
他坐直身體,手指在辦公桌的觸控面板上輕點,喚醒了通訊系統。
隨著一聲清脆的電子音,呼叫鈴被按下。
不到數分鐘,辦公室的門再次滑開,宮相瑞秋快步走入,軍靴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節奏。
瑞秋的制服依舊筆挺,但細看之下能發現她眼下濃重的陰影,金髮也不再像往常那樣一絲不苟地束起,而是略顯凌亂地挽在腦後。
她懷中抱著資料板,螢幕上密密麻麻的報表不斷重新整理,顯然她剛剛還在處理繁重的公務。
她的指尖還殘留著墨跡,那是簽署檔案時留下的痕跡。
“現在勞動力的缺口有多大?只算關鍵部門的話。”陳曦向自己的宮相詢問道,聲音裡透著疲憊,卻依然保持著清晰的條理。
瑞秋立即進入工作狀態,她的聲音有些乾澀,顯然已經連續工作了很久:“工業生產部門勞動力缺口最大。”
她熟練地調出一份全息報表,懸浮在兩人之間的空氣中,圖表上刺眼的紅色數字不斷跳動。
“目前大約需要五百萬合格的勞工。”她停頓了一下,指尖滑動,切換到下一組資料,圖表立即變換成更復雜的多維模型:“關鍵性民生部門的缺口大約在四百萬左右。”
她的手指快速劃過幾個重點標註的區域:“綜合計算,整個次星區至少還需要一千萬合格的工人,才能維持基本運轉。”
說完,她下意識地抿了抿乾燥的嘴唇,等待著總督的指示。
“一千萬啊……“陳曦低聲重複著這個數字,指節無意識地在金屬桌面上敲擊出沉悶的節奏。
這個天文數字在他腦海中不斷迴響,比他最悲觀的預估還要高出三成。
他比誰都清楚,這已經是瑞秋帶領統計司與各生產部門經過三輪核算、將非必要需求壓縮到極限後的結果——為了這個數字,他們甚至不得不暫時犧牲農業區和輕工業區30%的運轉效率。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轉向辦公室東側的實時監控屏,32的生命子宮工廠的三維投影正在緩緩旋轉。
那座佔地十二平方公里的巨型設施已經全負荷運轉三個月了,數以萬計的培養艙在恆溫環境中閃爍著幽藍的光暈,胚胎正以每週一個生長週期的速度發育。
但即便這樣,每月十萬的產量在千萬級的缺口面前,仍然像是在杯水車薪。
32曾明確告訴他,生命子宮最多隻能滿足羅斯托夫次星區70%的人口需求,剩下的部分,必須另尋他法。
想到這裡,陳曦深吸一口氣,將視線從全息投影上移開,看向始終靜立在一旁的瑞秋:“瑞秋,麻煩你通知一下威廉。“
他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往常那種令人安心的沉穩,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能聽出其中細微的緊繃:“讓他去和主教大人說一聲,稍後我會親自前去拜訪。“
提到威廉,陳曦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放鬆了些。那個在十年前被老主教派來的未成年學徒,如今已經成長為一個合格的文書侍從。
十年光陰將他打磨成了稜角分明的青年,那副金絲眼鏡後藏著的不再是青澀,而是經過數百次政教協商曆練出的從容。
在陳曦與國教日益複雜的博弈中,威廉確實成了不可或缺的緩衝帶。
瑞秋微微頷首,修長的手指在資料板上快速滑動,將指令編入優先順序最高的紅色通道:“我立刻安排。“
雖然眼下青黑的倦色顯示她已經連續工作超過二十小時,但聲音依然像她的站姿一樣挺拔如松。
陳曦點點頭,重新將注意力投向懸浮在辦公桌上方的全息星圖。
千萬勞工的缺口在投影中化作一片刺目的紅色區域,像一塊灼熱的烙鐵壓在他的視網膜上。
他鬆了鬆緊扣的領口,喉結滾動著嚥下第不知道多少杯黑咖啡——但此刻,還不是能停下喘息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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