賨兵固然悍不畏死,可曹軍也是視死如歸。
斷矛斜插在血汙裡,札甲的甲片被劈得外翻,兩名甲士已滾作一團。
盾牆在震耳的吶喊中撞上了一起。前排甲士的長槍從盾牌後探出,如同毒蛇一般朝著對面猛刺,發出刺耳的轟鳴。
盾面的稜紋撞出火星,握著盾柄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後排的長戟、長槍從盾縫裡斜刺出去,戟尖帶著風聲扎進對面的甲陣,卻被對方的盾沿架住,兩柄長戟絞在一起,甲士們悶喝著較勁,戟杆彎成了弓,木頭上滲出細密的裂紋。
左翼的方陣忽然向內收縮,像一隻攥緊的拳頭。
最前排的甲士半跪在地,鐵盾斜撐成坡面,後面的同伴踩著他們的肩甲躍過盾牆,札甲在躍起時發出嘩嘩的脆響,手中的環首刀劈出銀亮的弧線,正劈在對面一名甲士的頸甲銜接處——甲片被劈開的脆響裡,混著骨頭斷裂的悶響。
右翼卻被對方撕開一道口子。
一名敵兵的鐵矛穿透了盾陣的縫隙,扎進一名甲士的小腹,那甲士悶哼著弓下身,卻反手抓住矛杆,身後的同伴立刻補上他的位置,長戟順著矛杆捅過去,刺穿了敵兵的護心鏡。
血順著矛杆往下淌,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窪,被不斷踏過的鐵靴碾成血泥。
曹定身後的旗手始終高舉著將旗,旗杆被流矢射中,木屑紛飛,他卻紋絲不動,甲冑上早已濺滿了暗紅的血點。
周圍的甲士親兵舉起盾牌,護住他和曹定。
此處的戰鬥也已至白熱化,身為主將的曹定身上也滿是血汙,額頭更是有一處流矢擦過的劃痕,可見戰況之激烈。
那信使只是一掃地面,就看見了數以百計的屍體堆積在戰場之上,雙方最少已經倒下了三、四百人,就連一些傷員都來不及拉回陣後,只能躺在戰場中央哀嚎掙扎,躲避著甲士們的踩踏。
那信使不敢再看,趕忙朝著曹定將旗馳去。
沒等到近前,就看見幾個甲士朝著自己迎了上來,眼中滿是戒備和殺意。
那信使趕忙滾落下馬,口中高呼:“我乃是魏都尉麾下第二屯屯長,速速帶我去見曹將軍,我奉魏都尉之令,有要事要稟報將軍。”
將軍驗明正身之後,將其帶到了曹定身前。
不等曹定問話,那信使就竹筒倒豆子,將魏都尉的交代全部托盤而出。
聽到魏都尉叫苦求援,曹定臉色變得極壞,險些要破口大罵起來。先前在自己面前拍胸脯擔保的人是你魏都尉,這時候我這正千鈞一髮之際,你居然來求援了?
可很快,聽到周泰、霍篤傾巢而出,足有五千人登上牛頭山,猛攻天雄關後,曹定本要湧出口的髒話僵在了喉管之中。
若是自己全軍守關,別說五千人了,就是萬人他也能守上幾日。
畢竟天雄關城牆寬度就那麼點,戰場寬度撐死了只能容許七、八百人交戰,兵力優勢體現不出來,只能靠車輪戰硬磨。但現在關中僅僅只有魏都尉一千人,哪裡經得起左幕軍全力消耗。
可要是現在撤軍……
曹定的目光投向激戰正酣的戰場,此時的曹軍已經漸漸取得了一定的優勢。
賨人雖然悍勇,但紀律、軍械、甲冑以及配合都不如曹軍。
這倒不是劉封歧視賨人,而是因為此次奔襲,皆是崎嶇山路,因此調撥給賨人的皆是上好的皮甲,沒有鐵甲。
曹軍雖然鐵甲數量不多,但畢竟還是有的,而且曹昂所部作為精銳,得到的鐵甲更是要勝過其他部眾。
曹定軍中就有整整兩百套鐵甲,眼下正是靠著這些鐵甲士,才壓制住了賨人,取得了一些優勢。
此時若是撤軍,不但前功盡棄,還很可能被賨兵銜尾追擊。
曹定心中猶豫不決起來。
退兵,不說自己甘不甘心,光是那風險就大的嚇人。
不退兵,天雄關一旦失陷,就算自己殺光了眼前的賨人也無濟於事。
就憑手頭這點兵馬難道還能把劍門關從正面給攻克了?
“將軍,當從速決斷啊。”
參軍在一旁趕緊勸說,此時此刻,最壞的決斷也要比不下決斷來的強。
猶豫再三,曹定終究還是長嘆一聲:“撤軍!”
天雄關不容有失,哪怕只是飲鴆止渴,也得守到最後一刻。北邊漢中郡中尚有一萬餘友軍,若是能撐到他們來援,那局勢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下定決心後,曹定安排起撤軍事宜來。
由於曹軍佔據優勢,且山道險峻,撤軍要比想象中來的容易不少。
不過也正因此,曹軍士氣有些下降,士卒們都不明白為什麼勝利在望時居然突然要撤退了,有腦子靈活的甚至猜測起是不是天雄關出事了。
如此一來,曹軍士氣自然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反倒是對面的賨兵在王平的督促下,重整士氣,又追了上來,逼迫曹定不得不留下部分兵力殿後。
當曹定且戰且退,當他撤退到距離天雄關不足一里時,突然傳來噩耗。
天雄關失守,魏都尉被霍篤親手斬殺,城門已被開啟,魏都尉殘部正在關城中拼死抵抗。
曹定只聽的目瞪口呆,半晌做不出反應。
“將軍,快下令啊!”
韓芹等人連連催促,曹定終於鎮定了下心神:“韓都尉,你帶汝部人馬先行回援,一定要把左幕軍趕出關去。”
“喏!”
韓芹當即領命,帶著本部人馬先行,只留下最後一個都尉帶著本部人馬依託崎嶇山路節節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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