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著上位之後大幹一場,踐行自己的政治理念,做出一番成績給外界看看。現實是殘酷的,內閣中幾位閣臣,他一個都指揮不動。
朝堂上的一眾大員,也只是表面上給他這個首輔的面子。
位高權重,對朝堂的控制力,卻非常有限。
天元帝把權力制衡玩明白了,首輔想要專權,根本沒有任何可能。
想要推動一項政策,必須想辦法說服大多數的朝臣支援,才能夠落實下去。
靠首輔的地位,強行壓下去,也不是不行。
就是落實成啥樣,誰也無法保證。
這一刻他體會到了前任的苦,難怪宋海東會成為老好人,純粹是被局勢給逼的。
天天和一群老狐狸鬥智鬥勇,年輕的時候還好,一旦上了年紀精力就跟不上了。
偏偏麾下的小弟還不安分,一個個都急著要上位。
“閣老,陛下已經快一個月未上朝了。
很多事情都交給左光恩代為處理,閹黨的氣焰高漲,您可不能坐視不理啊!”
聽到左都御史盧之範的抱怨,龐亨升眼睛瞟了四周一眼。
什麼閹黨、清流,到了他的位置上,都不重要。
上位之前需要給自己貼政治標籤,上位之後反而要淡化這種標籤。
首輔是大虞朝的首輔,不是某一個黨派的首輔。
道理誰都明白,可身處局中,不是想跳出去就能夠跳出去的。
“慌什麼,天塌不下來。
陛下身體不適,需要靜養一些時日。
這天寒地凍的,你們御史臺上摺子讓陛下勤政,可曾考慮過陛下的龍體?”
龐亨升沒好氣的訓斥道。
明知道天元帝身體不好,還天天跑去嘮叨著要人家勤政,擺明是在給皇帝添堵。
作為御史來說,這是自己的工作職責,本來也無可厚非。
架不住有人上綱上線,被左光恩逮著機會,杖斃了幾個鬧騰厲害的。
涉及到皇帝龍體這種敏感話題,內閣默契的選擇了冷處理。
在別的朝代,皇帝不上朝,或許是一件大事。
可是大虞不一樣,不喜歡上朝的皇帝多得去了。
無論是百官,還是民間,都對此習以為常。
反正有內閣在,就算皇帝數十年不上朝,朝堂一樣可以正常運轉。
先輩們都能夠在皇帝不上朝的情況下,把朝政打理的井井有條。
如果到他這裡就不行了,豈不是顯得他這個首輔很無能。
只要肯放權,皇帝愛來不來,他才懶得在這個問題上糾結。
唯一棘手的是,天元帝在放權的同時,還放了一條惡犬在旁邊看著。
“閣老,勸誡君主是御史的職責。
左光恩那廝,動不動就杖斃上摺子的御史,此風不可漲啊!”
盧之範焦急的說道。
皇帝身體不好,他也是知道的。
可架不住手下人,想要趁機邀名。
御史不怕挨板子,挨一頓板子之後,在清流黨人內部還可以名聲大漲。
對很多沒有背景的官員來說,這頓板子就是寶貴的政治資源。
可惜他們運氣不好,遇上了左光恩這個不講武德的傢伙。
直接讓手下人加料,一頓板子下來,表面上看起來沒有多少傷勢。
等人被送回到了家中,就可以安排人發喪了。
一個可能是運氣不好,連續死上幾人之後,大家都知道是宦官下了黑手。
發生了這種事情,他這個左都御史必須站出來。
“嗯!
你說的不錯,此風確實不可漲。
不過這些被杖斃的御史,都是被宦官抓到了把柄,才借題發揮的。
明面上的處罰,都是符合大虞律的。
陛下最討厭強行攀扯,若是直接打官司到御前,我們佔不到什麼便宜。
各地的秋稅,已經陸續入了府庫。
尤其是鹽稅的大漲,讓陛下龍顏大悅。
閹黨最近又在搗鼓著開徵商稅和礦稅,安排人在背後推上一把,讓他們做的更激進一些。”
龐亨升緩緩說道。
作為內閣首輔,他不反對稅制改革。
大虞朝這麼窮,不開源的話,早晚都會窮死。
同樣他也清楚,推動稅制改革的風險,究竟有多大。
鹽稅能夠徵收起來,那完全是一個奇蹟。
如果不是天元帝突然動手,打了各方一個措手不及,根本不可能完成。
同樣的操作,無法進行第二次。
作為既得利益集團中的一員,他沒有勇氣割自己的肉,但可以鼓動政敵去幹。
商稅和礦稅收了起來,朝廷財政富裕了,他這個首輔是受益者。
未來史書上,他就是天元中興的締造者。
至於具體執行的宦官,只會以配角出現,甚至有可能淪為反面人物。
反正史書是文人寫的,肯定要向著自己人。
倘若改革失敗,那也是閹黨的責任,可以順勢打擊政敵。
“閣老,這事牽扯太大了。
傳了出去的話,怕是會引起朝野震動。
必須要阻止啊!”
盧之範急忙勸阻道。
作為首輔,無論改革勝敗龐亨升都是勝利者,自然要積極推動。
可是他這個左都御史不行,御史都察院這種敏感衙門,歷來都是反對改革、擁護祖制的大本營。
一方面是維護祖制,能夠有效限制君權,保證自己聞風奏事的超然權力。
另一方面則在於,他們都是既得利益集團中的一員,稅制改革動了自家的利益。
“欲令其亡,先令其狂!
這麼簡單的道理,你該不會不懂吧?
想要扳倒閹黨,不付出點兒代價,怎麼可能成功!
閹黨推動的改革越多,他們面對的敵人也就越多,距離覆滅就越近。
如果想不通這個問題,你也不用想著倒閹了。
趁早辭官回家,免得最後自己身首異處,還會牽連到族人!”
龐亨升當即訓斥道。
朝中局勢這麼複雜,想要做出成績來,實在是太難了。
他也到了古稀之年,沒有魄力衝破重重阻礙,搞出一番功業來。
現在能夠做的,就是暗地裡推動改革,鼓動閹黨去充當改革急先鋒。
“閣老教訓的對,下官受教了!”
盧之範聲音顫抖的說道。
想起上一任左都御史的悽慘遭遇,他內心中的堅持,一下子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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