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士紳們從外地返回時,早就造成了既定事實,大家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江南抗稅運動這麼熱鬧,南方各省或多或少,都出現了一些苗頭,唯獨兩廣風平浪靜。
不是兩廣士紳道德節操更高,主要是他們喪失了對地方衙門的影響力。
朝廷派去的地方官,也必須看李大總督的臉色,不然就是一塊橡皮章。
有了成功遏制士紳權勢的案例,誰也無法保證,朝廷不會跟著學樣。
或許操作上,難度大了一點兒,但成功後的收益也非常誘人。
沒有兩廣的具體稅務資料,但從流傳出來的訊息,大致可以判斷其財政收入不會比南直隸差多少。
兩個省加起來的收入趕上一個大省,看似沒啥毛病,實際上代表的意義大了。
同南直隸相比,兩廣就是犄角旮旯。
哪怕情況略好的廣東,在稅制改革前,財政收入也不到南直隸的四分之一。
廣西的情況更糟糕,隨便一個大府的財政收入,都比他們高。
哪怕到了現在,兩廣的經濟體量,也只有南直隸的一半左右。
以一半的經濟體量,獲得了近乎相當的稅款。
對缺錢的朝廷來說,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
“知道了。
傳令下去,告訴族人最外面亂,近期不要輕易外出。
另外把下面的僱戶動員起來,趁著農忙結束了。
把宅子的院牆加固一番,門前的那條河,也得擴寬一些。”
嚴銘宇神色凝重的下令道。
世家大族能夠長盛不衰,自然有一套生存法門。
除了靈活的政治立場外,對老巢的建造,也是下了功夫的。
論起防禦力,比一般的縣城,都要強上不少。
哪怕白蓮教最猖狂的時候,都有一些地方大族,扛住了叛軍的進攻。
……
南京六部。
“足足六百多名士子,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劫匪擊殺,各地衙門是幹什麼吃的?”
刑部尚書安敬之率先發飆道。
南京刑部的職權有限,重大問題都是京城刑部決定,他這個尚書屬於半養老的崗位。
本以為鹹魚下去,幹上十年八年,等下一代成長起來,就可以致仕安享晚年。
對朝中的紛爭,他大多數時間都冷眼旁觀,充當吃瓜看客。
偏偏天不遂人願,在他的業務範圍內,發生了驚世大案。
六百多名士子集體遇害,如果不查個明白,根本沒法給天下人交代。
“安大人,最近這段日子發生了什麼,想來您應該知道。
在某些人的陰謀操縱下,大量的差役罷工,各地衙門早就已經癱瘓,地方上處於無序狀態。
沒有官府管理,隱藏起來的山賊土匪、叛軍餘孽,能不猖狂麼!”
萬懷瑾開口說道。
甭管真相是什麼,反正先給對手潑髒水準沒錯。
順便還能借機,收攏地方官的人心。
在徵稅問題上,除了他這個催繳欽差要承擔責任,地方官同樣是主要負責人。
今天的談話傳了出去,要不了多久,一眾地方官就會被動向他靠攏。
尤其是幾個案發地的官員,為了自己的官帽子,也會附和他的意見,把責任給推出去。
“萬大人,現在說這些沒用,關鍵是要看證據。
刑部辦案,唯證據論!”
安敬之理性的回應道。
為了催繳稅款,戶部和江南士紳算是對上了,萬懷瑾這位欽差沒有退路。
可他這位刑部尚書不一樣。
江南士紳的做法,他確實看不順眼,但不代表他要和江南士紳死磕。
士子被殺案影響惡劣,可他終歸不是直接責任人,刑部需要做的是調查真相,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背後發生的故事,不屬於他的關心範疇。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眼前這位萬尚書,還是此案的重大嫌疑人。
一眾士紳趕往南京,擺明是過來尋萬懷瑾晦氣的。
在大虞官場上混的都知道,遭遇士子圍堵,最容易引發惡性政治事件。
同這些人講道理沒有意義,很多士子都是死讀書的迂腐蠢貨,腦袋就一根筋。
真正的聰明人,根本不會摻和這種活動。
無論最終結果如何,只要打上了刺兒頭的標籤,未來官場上的仕途都提前鎖死了。
皇帝不喜歡這種官員,朝堂上的一眾大佬,同樣不會喜歡。
為了解決自己的麻煩,提前安排人下黑手,從源頭上解決問題,完全符合情理。
並且獲得了軍方支援的萬懷瑾,也有這個動機和實力。
“安大人說的對,此案必須要徹查清楚。
不過江南局勢持續失控,也不是一個辦法。
為了恢復地方秩序,穩定地方民心。
我提議六部聯合上書朝廷,從北疆或者是兩廣調兵過來穩定局勢!”
萬懷瑾順勢丟擲了目的。
想要藉助一場大案,把刑部尚書拉過來,基本上沒有可能。
不過局勢的混亂,正好為從外地調兵入南直隸,創造了絕佳機會。
為了讓朝廷答應,從北疆調兵過來,他甚至還丟擲了從兩廣調兵。
對勳貴系來說,無論從南邊調兵,還是從北邊調兵都可以接受。
只要肉爛在鍋裡,大家遲早都會成為受益者。
後續運作一下,就有機會過來,謀上一個好位置。
不過對朝廷各派來說,漢水侯和勳貴系還是有區別的。
前者是外封的諸侯,在南邊開疆擴土玩的不亦樂乎,一看就知道不是安分的主。
倘若再讓對方的手伸到了南直隸,順勢聯絡上了之前的舊部,權勢就大的沒邊了。
勳貴系同樣勢大,但這是一個內部分化的鬆散團體。
兩個當家人都沒有多少野心,自身能力也非常有限,連小弟都管不著。
縱使勳貴系做大,朝廷也能從內部分化,總好過出現一位不可控的權臣。
“從北疆調兵南下,勉強可以考慮,兩廣就算了。
漢水侯正在南方用兵,兩廣的軍隊沒準此時正在遠征,遠水解不了近渴。”
兵部史清塵率先回應道。
有了更壞的選擇,再去考慮稍好一點的選擇,一下子就沒那麼難以接受了。
站在文官的角度上,在場的眾人都不想讓武將做大。
可江南地區的混亂局勢,完全脫離了控制。
那幫士紳在發動抗稅運動前,也向他們探了口風,並且做出承諾保證不會引發亂子。
結果行動才開始,就接二連三的出亂子。
前面的商人罷市,南京城殺的人頭滾滾,也就罷了。
死的都是一群奸商,甭管背後的人地位多麼顯赫,擺在前臺的商賈都是不入流的貨。
死上再多,大家也不會往心裡去。
可現在情況不一樣,死的全部都是士子。
裡面功名最低的都是秀才,還有大量的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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