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跌落下去,就意味著維繫清流陣營核心的一眾士紳大族,離開政治權力中心。
越是到了王朝中後期,上升的階梯就越封閉。
跌落下去,就甭想復起。
競爭對手會順勢落井下石,把他們隱藏在暗地裡的黑歷史,有選擇的揭露出來。
最後給他們扣上奸黨的帽子,也有可能是“閹黨”。
畢竟,他們之前就是這麼幹的。
擊垮政治對手之後,就給扣上閹黨的帽子,敗壞在士林中名聲,不給對手東山再起的機會。
在清流黨人最強勢的時期,還出現了誰和清流黨對著幹,誰就是閹黨的鬧劇。
前面把事情做絕了,衰落期就到了還債的時候。
清流黨大佬接二連三的發生意外,看似只是偶然事件,實際上卻是各方合力的結果。
看幾位閣臣的反應就知道,打壓清流黨的重要性,甚至排在了打壓勳貴系的前面。
倒不是大家放下了文武之爭,主要是勳貴系現在推出來的當家人,政治手腕比之前的景國良、李原差遠了。
名義上是老大,實際上威望有限,根本整合不了勳貴集團。
同習慣了玩弄權謀的文官大佬相比,那是妥妥的“老實人”。
放兩個沒有威脅的“老實人”在內閣,總好過引入兩頭餓狼強。
高層鬥爭緩和下來,朝廷還需要勳貴們賣命,文武之爭也逐步淡化下來。
外部矛盾沒了,就輪到文官集團的內部矛盾。
作為朝中第一大派系,以攻擊性著稱的清流黨,自然不甘心在內閣喪失話語權。
清流黨一系的御史言官,前些日子表現的尤為活躍,在朝中四面開炮。
嘴炮對轟中,以一黨之力對抗多派聯合,硬是不落下風。
“罷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總得給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過去的事情,朝廷可以不追究,但現在的爛攤子必須收拾掉。
損毀的河堤、建築物,工部負責修復。
資金缺口,工部自己想辦法籌集。
賑災善後的事,順天府、五城兵馬司負責落實,所需錢糧戶部負責籌集。
禁止挪用其他款項。
完不成任務,自尚書往下一律革職,交錦衣衛查辦!”
姜書翰的話音落地,戶部和工部的官員,一個個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嘴上說不追究責任,實際上已經把罪責扣在了他們頭上。
“革職,交錦衣衛查辦”,更是斷了大家的退路。
在官場上混的,有幾個人,能經得起查啊!
一旦進了詔獄,那可就生死不由人。
擺明是逼他們掏錢,填上現在的窟窿。
事實上,姜書翰一度想過趁機擴大化,給予清流黨人予以重創。
怎奈戶部的破事,牽連的人太多,朝中各派都有人涉案。
掀開蓋子亂殺,那就是一鍋大亂燉。
何況此時發起大規模黨爭,大家都忙著爭權奪利,那就沒人幹活了。
城外聚集的流民,沒人理會的話,那是會鬧出大亂子的。
若是有人振臂一呼,在順天府揭竿而起,大虞朝的體面可就全沒啦。
如果處理不善,搞不好連大虞朝的江山,也一併給葬送掉了。
未來史書記錄歷史,他這個發起黨爭的首輔,就是第一責任人。
“首輔,這……”
辯解的話沒說出口,呂凌風又被迫嚥了回去。
錢沒了,還可以再撈回來。
官沒了,可就再也回不來啦!
戶部尚書雖然難當,可也是天下一等一的肥缺。
都不需要刻意,就會有人把錢送過來。
何況首輔說,不許挪用其他款項,那就不挪用了?
真要那麼聽話,那還爭個屁,直接向政敵投降算了。
權力在誰手中,誰就擁有決策權。
……
京師,安南會館。
自從第一批糧食,在天津衛登陸,這裡就變得熱鬧起來。
每天前來拜訪的商人,那是絡繹不絕。
整個北方都缺糧,現在誰的手中有糧,誰掌握了財富。
無需囤積居奇,糧價本身就在天上飄著。
連平常沒人吃的糟糠,現在一石都能賣上一兩銀子。
如果是普通商人,手握大量的糧食,早就被人吃抹乾淨。
現在情況不一樣,這些安南過來的商人,在替漢水侯幹活。
採取非常手段,那就是在打漢水侯的臉。
朝中有人能不給漢水侯面子,但其中絕不包括他們這些商人。
大家都有後臺靠山,自然要按規矩來。
討價還價的聲音,那是不絕於耳。
同鄉聚會的會館,變成了大型商貿合作現場。
在這裡談生意有一個好處,抽取百分之一的佣金,簽訂合同就能請館長充當見證人。
發生違約事件,會館會介入處理,幫忙追討違約金。
館長是李牧親自任命的,相當於安南都護府駐京辦事處負責人,代表著漢水侯府。
“尚書大人,您若是需要糧食,應該去找那些糧商。
安南會館不參與商業活動,手中也沒有您需要的糧食。”
李和頌笑著婉拒道。
空手套白狼的手段,對普通商人有效,但漢水侯府不缺官面上的人脈。
戶部尚書的招牌,對侯府沒有任何價值。
“李先生,朝廷救濟的百姓,最後可是大都去了安南都護府。
這些都是上好的勞動力,提前預支一批糧食,侯府並不虧。”
呂凌風強忍著不滿說道。
朝會結束後,他就在戶部召開內部會議,想辦法籌集錢糧。
沒有任何例外,誰也不想把吃進去的吐出來。
最後他連哄帶威脅,才從大家的口袋裡,掏出了一筆款子。
糧食的問題依舊無解,被掏空的官倉,早就被大家變了現。
京中的糧商都是聰明人,知道朝會結果之後,一眾糧商巨頭直接把手中糧食批發出去。
唯恐手中持有大量糧食,被朝廷盯上,當成肥羊給宰了。
糧食分散到了糧店手中,一家多則囤積上千石,少則只有幾百石。
這麼點兒體量,戶部就算願意當冤大頭去收購,一時半會兒也買不到足夠的糧食。
何況大肆收糧,還會進一步哄抬京中糧價,這是朝廷所不允許的。
後續的糧食,還在半路上。
環顧四周之後才發現,安南會館正在向外界拋售糧食。
眼瞅著賑災糧快要見底,他只能放下架子,親自到安南會館商談。
“如果尚書大人覺得我們移民礙眼,大可上奏朝廷關閉移民通道。
這個便宜,我們不佔也罷!”
李和頌的回答,把呂凌風氣了一個半死。
關閉移民通道,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難民是要吃飯的。
就算朝廷能從南方各省,調集到足夠多的糧食,他們也沒錢買這些天價糧。
沒有安南都護府,替大虞朝消化了幾百萬難民。
現在的北方大地,早就已經狼煙四起。
百姓沒有揭竿而起,除了官府努力維穩之外,最主要的就是有退路。
實在是活不下去,可以舉家移民去安南。
一旦斷了這條生路,沒有了生計的百姓,可不會原地等死。
對大虞朝廷來說,難民已經成了燙手的山芋。
安南都護府能接手,對各方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
敢提議把這燙手山芋留下,官場上的同僚能組團問候他祖宗十八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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