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趙雲、王平的陳倉守軍仍在路上,由於要押送俘虜民夫輜重,行軍速度有些慢。
劉禪便在五丈塬上與董允、宗預、鄧芝等大漢股肱商討一些戰後事宜。
結果快散會的時候,隔著一條渭水監視北岸魏軍動向的虎騎,帶來了一則令屋中全部大感震驚的訊息。
郿塢起火!
魏軍退走!“魏寇在郿塢至少仍有戰卒兩萬,怎麼會燒塢退走?“難道安國那千騎竟是直奔新豐,把魏寇的糧倉燒了?”
一臉訝色的宗預,道出一個讓所有人都覺得離譜的猜測。
可一聯想到關興帶著幾十甲士直襲匈奴王帳,最後又說得劉豹歸漢的智勇之舉,竟有不少人開始覺得真有這種可能。
須知,在昨日彙集了各方面降虜報來的訊息後,大漢眾文武非但對魏軍兵力有了頗為詳細的瞭解,還知曉了魏軍糧倉的分佈。
來自關東的糧食,先是透過崤函古道運到弘農的陝縣,再從陝縣郖津運到潼關,潼關倉的糧又運到新豐,新豐再入長安。
關興既能用兩千騎去解了陳倉之圍,那麼再用一千騎趁敵不備,燒了新豐倉又有什麼奇怪的?
“恐怕不是如此。”鄧芝卻是搖了搖頭。
“若只燒一倉糧食,郿塢魏寇恐怕不會全部退走。
“郿塢畢竟有糧三萬餘石,他若留下六七千人守塢,既能堅守,靠這些糧食撐半年不成問題,定然能支撐到後續糧道暢通。”
“那為何要棄堡而走?”趙廣如何也想不明白。
郿塢是長安以西唯一一座堅固的堡壘,魏軍如此果決地放棄,簡直太過於不可思議了。
“士氣?”宗預先是眸子一亮,接著緩緩言道:“就連張郃所統精銳部曲都主動獻降,魏寇豈不士氣大喪?“再則丞相派五千人下隴解了陳倉之圍,郿塢的魏寇莫不是以為丞相已奪下了隴右?”
鄧芝被宗預一點,頓時恍然:
“是了,加之擔憂安國千騎或奪城或劫糧,他們若再不走,丞相大軍自番須道入安定,再沿涇水出於長安,以魏寇低迷之士氣,他們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想明白之後,眾人一時大悅。
劉禪忽然想到了什麼,道:“魏寇果真棄守郿塢,是不是就意味著我大漢可以直接兵臨長安城下了?!”
“兵臨長安?”
本因郿塢再無魏寇威脅而大松一氣,悅色大喜的眾人先是一滯,其後盡皆恍然頷首。
劉禪見狀更加恍惚。
他從沒想過能一戰定長安。
甚至早已經讓行軍工部主事馬秉,組織塬上工匠研究打造農耕器械,準備留丞相在五丈塬種田,跟司馬懿熬老頭的!難道真能一舉克定長安?!
另一邊,所謂見不賢而內自省也,內心同樣因小勝幾場而有些躁動的虎賁中郎將董允,此刻終於想起來自己還是侍中。
先是平息了那抹自己都未能及時察覺的躁動,緊接著站出來,給同樣被勝利衝昏了頭腦的眾人潑來一盆冷水:“陛下,諸位,我大漢雖屢屢大勝小勝,但如今隴右都還未能奪下便欲進軍長安,臣以為或許失之浮躁了。
“陛下前幾日還勸將士們莫要成為驕兵,驕兵必敗。
“可此番大勝來得輕易,將士們恐怕愈發驕縱輕敵。
“再算算時日,司馬懿的荊豫大軍此刻應已至武關,不出十日便能進入長安,願陛下深戒之。”
屋中神色激動心思各異的眾人聽到董允之言,一個個愣神片刻後慢慢收斂了神色,似乎也開始了自省。
劉禪神色也變得清明瞭些。
就是嘛!魏軍既已從郿塢撤走,那麼大漢就可以安心地在陳倉、五丈塬屯田了!隴右沒了,郿塢這座前哨站也沒了,司馬懿來了也不可能再到五丈塬與丞相對峙,除非他真覺得丞相是個繡花枕頭。
如此形勢,可謂大好。
可以好好種田等待天時了。
想到此處,劉禪徐徐言道:“侍中說得不錯,為今之計,當以鞏固戰果為先。
“此戰俘虜甚眾,將他們收編也是一件麻煩事,勞諸卿近日費心一二了。
“待丞相隴右大捷,與我們會師關中,再做打算不遲。”
頓了頓,劉禪思索著道:“按時間算,給孫權送去的第一封信應該到了。
“也不知他是會繼續觀望,還是會趁此時機對曹魏動手。”
說著,劉禪看向董允:“董侍中,稍後煩請你再給孫權去信一封。
“將張郃授首,魏寇獻降,郿塢棄守之事全都告訴他。
“朕倒要看看,他還能不能坐得住。”
董允拱手:“唯!”
丞相北伐與孫權是通了氣的。
孫權也積極備戰了。
曹休十萬大軍被東吳大敗的石亭之戰,便發生在今年下半年,孫權還因此聲威大振稱了帝。
但這廝卻在丞相北伐的時候什麼動作也沒有。
想來也合理。
他不想替大漢分散曹魏的注意力,想等漢魏雙方打得兩敗俱傷的時候再出兵撿漏。
只是沒想到大漢竟打得虎頭蛇尾,敗得那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