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禪有些頭大。按照他的設想,張郃應該是會派小股部隊下隴,大部隊北返與祁山堡下魏軍會師,安穩回援天水,卻是沒想到張郃竟反其道而行。
看來自己還是高估了曹魏運往隴山的糧草,如果不是糧草實在不足以支撐,他不覺得張郃這麼個人會輕易放棄隴右。
畢竟長安城幾萬人馬,在張郃這麼個老成持重的宿將看來,曹叡應該還是能安然逃回雒陽才對。
本來他還以為可以與丞相集中優勢兵力,在關中平原上與張郃的小股人馬將有一戰,之後再揮師隴右。
至於魏延勸自己不要在大散關邀擊張郃之事,劉禪對此沒什麼疑義。
歸師勿遏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非但是歸師勿遏,斜谷棧道如今仍然未曾修復,大軍每日從谷中出來不過千人而已。
陳倉道口的大散關,只有區區三千餘負責屯田的戍卒,拿什麼去遏張郃歸師。
現在之所以要陳兵大散關布兵設卡,大張旗鼓,不過是為了隔絕斥候探視,並以此迷惑張郃。
張郃不知自己到底在關中還有多少人馬,也不知長安曹叡有沒有被圍,若果真大軍下隴,拼卻一死也要殺出重圍的。
這種宿將,身邊死戰不潰的心腹精銳不少,真被困在大散關死路里無路可走,心生死志之下,戰鬥力很恐怖。
自己難道還真拿這三千屯田戍卒去跟他那心有死志的精銳拼命?現在還有近萬大軍仍在谷內難以出谷。
關興帶走了一千虎賁,馮虎、傅僉帶走了近三千本部精銳。
關興的虎賁還好說,但馮傅二人手上兩千餘人說是精銳,實際連續打了這麼多場仗又疲於奔命,不得休養生息,若不好好歇息十天半個月,很難說還能不能維持銳氣。
另一邊,宗預、鄧芝帶著趙雲本部兩千親兵與兩千元戎弩手,守著幾座渭水上新搭起來的木橋遠遠看著郿塢,防止郿塢人馬向陳倉或斜谷。
斜谷兩處大營只有董允率領兩千多虎賁,三千民夫,此刻正在將兩處營盤裡的糧草輜重運往五丈塬結寨。
沒辦法,如果斜谷兩處大營不用虎賁固守,萬一郿塢出來百十號人夜襲,太容易出事。
於是陳倉道口的散關這邊,只能是老帥趙雲親自坐鎮。
雖然是三千屯田戍卒,但有趙雲這個主心骨在,一時也秩序井然。
劉禪離開斜谷至此,倒也不怕被襲,從此處到郿塢之間只有陳倉有三座木橋,而自己與虎騎向東一路奔馬,直接便能回到五丈塬上的大寨。
接下來,大漢就要依靠五丈塬與魏寇相持了。
萬一張郃真的沒往長安去,反而陳兵五丈塬底下,那自己這個天子怕也是要退一退,暫回斜谷了。
畢竟這一次連斜谷棧道都沒了。
萬一不幸敗軍,他這位大漢天子怕是真的就要被張郃所擒。
之前在斜谷的時候,他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覺得死就死了,贏不了生不如死。
可現在奪取隴右的希望已是近在咫尺,他這光腳的馬上就要穿上鞋了,倒忽然有些不敢再輕易涉險。
還是穩些好。
那日趙雲、關興等人發了瘋不要命一般百騎追曹叡的畫面可是仍然歷歷在目。
讓魏興下去歇息,劉禪與趙雲回到陳倉道口大散關。
由於二十多日來一直疲於奔命作戰,又勞於招撫士眾,劉禪一直沒時間接觸軍務與防務。
如今難得一閒,雖然軍務防務複雜又乏味,自己大概也不用處理這些東西。
但劉禪還是請趙老將軍帶著自己從那些最基礎、最容易為人忽視、卻又最重要的事情開始學習學習。
趙雲肉眼可見的精神振奮,大讚陛下真有先帝之風!把劉禪誇得簡直心裡一飄。
這麼真誠又大方地當面一誇,哪個人還受得了?正反饋啊這是!
於是先從糧草排程計劃開始,確保每營存糧不低十日用量。
再是校場點兵,抽檢三部的裝備完整程度,查驗是否有失,兵甲與弓弦箭羽是否護理保養得當。
再監督午後的陣法演練,劉禪順道還記住了方圓陣變鶴翼陣的旗鼓號令。
後面就是檢查傷兵登記,巡視鹿柴、壕溝、土壁的修繕程度,劉禪也順勢記住了,每名民夫每日可以完成二到三方土方量。
到了傍晚,則又跟隨趙雲去部署火把照明方案,學習了何處的關鍵哨塔需要保持一夜常明,在這種特殊地形下,又需在何處佈置暗哨。
短短半日下來,劉禪學得有些頭大,對一些東西也忘了不少,好在身邊有隨行主記在做筆記,晚上回去可以溫習一二。
最後回到大帳處理文書,趙雲伏案處理完後,劉禪再拿過來觀看趙雲的批示意見,思索為何如此。
雖然如今不是戰時,但趙雲這個主帥今日處理文書仍約三十件,決策事項超過五十項。
好些個舉措決策,在劉禪看來簡直一頭霧水,才明白所謂的能帶三五千人出去溜達一圈再全須全尾回來就已經是一名合格將領這話,確實並不誇張。
再反省他之前的建策破敵,充其量就是參謀給個意見,沒有趙雲鄧芝這些幹才評判可行性與組織可靠人手實操,指不定哪個環節就出問題。
但誰教他是皇帝呢?
莫說是建策破敵,便是隻坐鎮中軍一言不發,最大的功勞也是他的!
傍晚用飯之時,忽然有數騎斥候渡過陳倉渭橋,持著符令直往趙雲中軍大帳。
“陛下,趙帥,街亭已克!”
臉上看似平靜的劉禪接過戰報,努力壓制著心中躁動。
上午兵臨天水!
晚上街亭已克?!如此一來,隴右豈不已是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