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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軍後部營寨。
一個時辰前突然從馬背上栽倒的大魏右將軍張郃,此刻整個人像拉滿的彎弓,又像煮熟的大蝦。
脊柱上段的脖梗與脊柱下段的腰腿,誇張後彎,而脊柱中段的腰腹卻誇張前挺。
加之其人不段抽搐,嘴上哀嚎不斷,帳中見者無不駭然。
幾十名老軍醫聚首帥帳,見此情狀嚇得不輕,互相交換意見後都表示沒見過這種毒,束手無策。
只有一名跟了張郃幾十年的金瘡醫兢兢業業,小心翼翼,替張郃取下那枝透膝穿骨的毒箭。
“刮骨能療毒否?!”在埋伏中僥倖得脫的牛金記得關羽當年便是刮骨療毒。
此刻揪住那位取箭老醫的衣領,怒聲質問。
一旦張郃殞沒,那他們隴右這幾萬人就真的是無頭蒼蠅了。
不是誰都有資歷與本事號令幾萬人馬而不出差池的。
“不意蜀寇竟如此歹毒!”張郃的親兵統領與張郃幾十年情誼,恩猶父子,情同兄弟,此刻已是紅著眼流出淚來。
張郃在回到營寨前便已是意識模糊不清,但仍然強撐著精神,命留守大寨的三名校尉率六千人馬去河谷接引潰卒。
若非如此,張郃那親兵統領怕是一千士卒都無法帶回大寨。
然而加上一開始就南奔的兩千潰卒,回到大寨的將士也僅僅三千出頭而已。
而且就這三千來人,帶甲歸來者也僅僅一千五百左右,剩下的俱是棄甲曳兵而走。
“牛金,張玉,你二人究竟怎麼回事?!”張郃似是因聽到張玉與牛金二人的聲音恢復了些許神智。
雖然仍反弓呻吟,卻用盡渾身氣力掙扎著問話。
帳中眾人聞聽張郃終於發聲無不為之一震。
牛金、張玉二人更是幾乎同時向張郃撲去,扶榻而跪,渾身發顫。
“右將軍!我昨夜領兩千人馬不遠不近地追擊蜀寇!”牛金整個人羞惱欲泣。
“蜀寇那幾千甲士本就疲憊,被我追得精疲力盡,不到半個時辰便丟盔棄甲而走!
“本有將士打算拾了兵甲回營,可我想著要給將軍指路,便命將士們繼續咬著蜀寇不放!“未曾想將軍這邊殺伐聲一起,蜀寇竟是突然轉了向,往東邊逃去!
“我…我不捨得把他們放走,便繼續追了過去,不曾想…不曾想竟遇到蜀寇弩手伏擊!“右將軍!那弩竟是我大魏角弩!恐怕七八百張不止!”
牛金講到此處整個人驚惶無措。
蹶張弩乃國之重器,除了他們入隴的五萬大軍配了四千張,遊楚、郭淮所領隴右郡兵不可能有。
這也就意味著,那幾百張角弩是從把守祁山的費曜、戴陵處繳獲。
而一次性繳獲如此之巨,只能說明二人所領萬人大概已是全軍覆沒!“右將軍…那諸葛亮,那諸葛亮怎生得如此陰險狡詐!”
然而牛金話一出口卻又突然語塞,片刻後奮力以首搶地,自責引咎:“右將軍,今日之敗皆我牛金一人之過!“是我沒看好營寨,讓蜀寇乘虛而入,又派人讓右將軍追截…等回了關中,請右將軍斬我!”
張郃說不出話,只能顫抖地連連擺擺手,其後又努力扭動身軀,把目光看向自己的親兵統領。
張玉看著張郃痛苦詭異的樣子,整個人變得更加虛脫無力:“右將軍,我本欲上山截嶺,居高臨下…
“一是阻止那群持弩蜀寇再上山遊射,二是想與右將軍合圍!
“卻未曾想,突然見牛將軍部眾四散奔逃,而過不多時,四五千蜀寇就向西壓來!
“我一開始想著以三千甲士先把他們擋在東面,待右將軍解決完河西那小股蜀寇後,再過來與我合擊…
“卻沒料到蜀寇在河西竟還有伏兵!”
本來在榻上翻滾掙扎的張郃聽到此處,整個人如脫了力般,停止了所有動作。
然而不過短短几個呼吸功夫,其人又開始了痛苦的掙扎與呻吟。
帳中眾人見那位向來威風的右將軍此刻腰弓如蝦,全無尊嚴可言,一個個茫然無措。
幾十個呼吸功夫過去,張郃終於停止了片刻呻吟。
也不知怎麼回事,腰似乎比先前直了些許,努力出聲:
“你們…你們即刻拔寨!不可再多逗留!久…久則生變!”
“是!”張玉倉皇作答。
事實上哪裡用張郃發號施令,早在三名校尉將張玉千人接回大寨,又發現蜀人沒有追來時,這座大營便在幾名校尉的主持下,故作鎮定地處置拔寨事宜了。
誰都知道遲則生變。
右將軍身中劇毒,到底能不能頂住誰也不知。
一旦多作逗留,右將軍又不治身亡,則諸葛亮一旦引蜀寇追來,他們就未必走得脫了。
中午。
曹軍拔寨。
所有士卒全副武裝。
張字帥纛下,鬚髮皆白的一騎全副甲冑,腰身板直,似是什麼事也未曾發生。
大軍緩緩向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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