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無須心憂,張郃之所以中圍魏救趙之計,乃不知我大漢關中兵力虛實,不得不下。”
趙廣本也憂心忡忡,然而見到天子同樣為他父親憂形於色,思索片刻後出言寬慰。
“家父則不然,既知賊乏糧,亦知賊兵不過一二萬,更知陛下有五丈塬天險倚仗,立於不敗。
“若果真中計突圍,反而壞陛下大計!
“陛下,知父莫若子,為全忠義虛名而壞大事,家父不為也!”
趙廣一番話,聽得同樣憂心的董允、黃崇、郤正等人面面相覷。
然而劉禪卻是恍然,重重點頭:
“闢疆言之有理!“朕與子龍將軍患難與共,君臣相得,豈是張郃與偽帝能比?子龍將軍必不中計!“縱使救駕心切,破圍而出,虓虎之勇豈懼群蟻?!
“多憂無益,如今張郃將至,且諭鄧揚武、右中郎將與諸校尉到渭南營寨,與朕共論破賊之計。”
“是!”董允拱手。
這種時候肯定要集思廣益了。
辰時。
五丈塬北,渭水南岸的營寨。
董允、鄧芝、宗預三位將軍及宗前、爨熊、楊稷等幾名沒有防務的校尉齊聚中軍木屋。
劉禪把魏興血書遞來,又將張郃可能沿渭水南岸來襲之事道出。
替魏興遞交血書那斥候,因與魏興一般沒有隨來義叛漢投魏,被鄧芝擢為親兵,鄧芝第一個知曉訊息,心中已有預案:
“陛下,魏寇自渭南輕軍奇襲,懸軍乏糧,必是張郃親至無疑,否則不敢犯險。
“臣以為,張郃所統魏寇必不會孤軍奮戰,而是會與駐軍渭北東西兩面的魏寇一併行動。
“今臣有兩策,不知陛下是力求穩妥,還是涉險,打渭南奇襲的魏寇一個措手不及。”
“先說穩妥之策吧。”劉禪道。
鄧芝道:“陛下若求穩妥,臣以為當趁夜將渭北營寨空出,留三千人駐守中洲。
“渭北的魏寇見我營寨已空,必會以某種訊號告知渭南的張郃,令其停止冒險。
“再憑工事、五丈塬天險相拒,張郃無可施為,或是遠遠立寨待關東之援,或是退軍往救隴右,又或是強攻陳倉。”
張郃必是查探到大漢主力多在渭水北岸,所以才舉軍來襲,想將漢軍主力隔絕在渭北,再行他計。
一旦發現渭北營寨已空,必能看出大漢有備,未必還會繼續來襲。
劉禪點點頭:“若冒險呢?”
鄧芝道:“若欲冒險,則以德豔領六千將士回渭南防備張郃,臣率四千將士繼續留駐渭北誘敵。
“陛下可撤回斥候,誘其深入。
“再於二十里外多布斥候,以安其心。
“其見我並非不置斥候,而多佈於二十里外,只以為我確實不曾防備他自渭南來襲。
“又見渭北營寨果然有人,必不再相疑。
“如此,臣料想他定會趁著斥候將訊息送回的時機舉軍奔襲,以求在我心神大震,且時間不足以佈防的空隙搶奪渭水控制權。
“或將我浮橋潰軍擊殺,又或將浮橋拆毀,使我大軍不得南返。”
鄧芝言罷,董允、宗預及屋中幾名校尉皆是連連頷首。
若非陛下與關興料敵於先,張郃奇襲確有成功之可能。
縱使魏寇並無強拆浮橋的籌謀,一旦魏寇三面來襲,三軍慌亂,渭北這一萬多人擁擠著搶奪浮橋,極容易因慌亂而發生事故。
宗預族子宗前嘆道:“張郃此策雖險,可假若我軍無備,那便是潑天大功啊。”
爨熊、楊稷等校尉聞言也是深以為然,連連頷首,然而不曾想宗預卻是搖頭:
“非也,於賊帥張郃而言,此策非但不險,反而是穩妥至極。”
宗前等幾名校尉一時愕然,向宗預投來詢問的眼神。
宗預長出一氣,徐徐搖頭:“若發現我軍有備,他從容退軍即可。
“可一旦我軍無備,他兩萬大眾成功奪得渡口,則郿塢魏寇便可直接乘船攜兵糧來助。
“雖不能攻下五丈塬,但我五丈塬兵微將寡,同樣奈何不得他。
“他無須再費一兵一卒,便能從容將我中洲與渭北大軍困死。”
“原來如此。”宗前、爨熊等校尉聽到此處頓時恍然。
犍為楊稷看向天子,抱拳振聲:“陛下,末將以為可取鄧揚武犯險之策,如今我大軍有備,必能打張郃一個措手不及!”
大漢連戰連勝,士氣空前,沒人願意放棄觸手可及的戰功。
更何況來犯之人還是曹魏隴右的元帥張郃?
若能斬帥騫旗,必是封侯之功!“諸卿可還有別的對策?”端坐正席的劉禪緩緩移目,環顧眾人。
他也挑不出鄧芝兩策的毛病。
屋中眾人將目光看向端坐正中的天子,多是搖頭,如今就看陛下是選擇穩妥還是選擇犯險了。
南中的爨熊忽然起身:“陛下,張郃既然長途奔襲,必然疲憊,何不埋伏几千人在半路。
“或直接先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又或兩軍交戰時出於其後?”
鄧芝當即辯駁:
“若被發現,豈不驚了張郃?
“到時這幾千人如何還能回來?“我軍本就兵少,此策犯險過甚。”
爨熊悻悻點頭,坐了回去。
“朕以為鄧揚武犯險之策亦算不得如何弄險,可行此策。”劉禪當然不願放過痛擊張郃的機會。
若果真能擊敗張郃,趙老將軍在陳倉城望見張郃潰軍,也能安心守城了。
見眾人似乎沒有異議,劉禪試探著提出自己的安排:“鄧揚武以先前駐守中洲的四千精銳留守渭北營寨。
“宗中郎將擇兩千將士保護浮橋與中洲。
“餘者皆回渭南防備張郃。
“諸卿以為如何?”
幾名校尉當即振聲稱善。
董允與宗預二人也沒有異議。
劉禪見狀正要拍板,然而屋中唯一披甲的趙廣卻從他身側走出,振甲抱拳道:
“陛下,遣大眾設伏雖然不可。
“但臣以為可派小股精銳藏於密林,出於敵後。
“若是張郃大敗,便是兩三百人也能成就奇功。
“若是張郃不敗或派人來探,兩三百人的小股精銳也能從容撤走,不懼被賊寇追上。”
提出設伏的爨熊眼前一亮。
就是方才辯駁爨熊的鄧芝也是看向了趙廣思索起來,看神情,似乎覺得確實有可行性。
端坐正席的劉禪有些猶豫:“兩三百精銳設伏未為不可。
“可該派何種精銳?
“盆領重鎧乃是大軍正面戰場的倚仗,若是指揮得當,兩三百人或可抵賊寇兩三千部曲。
“一旦尋不到伏擊的時機,這兩三百重鎧豈不就浪費了,恐於正面戰事不利。”
爨熊當即請命:
“陛下,可遣臣南中將士五百!“南中將士本就擅於山林潛伏,魏寇若來查探,我等且戰且走,無須懼他。
“若不來探,待其大敗後再揚塵出於其後,必能使其大亂!”
橫野校尉爨熊顯然想搶這立功的機會。
劉禪看向鄧芝、宗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