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丈塬很大,即使大漢數萬人駐屯其上,塬上空地依然很多。
在關中還沒有被李傕郭汜的西涼兵禍禍的時候,塬上甚至還有上千畝的耕地。
即使到此時,雖拋荒四十載,卻仍依稀可見隴畝形狀。
剛好董允、郭攸之、陳祗等一眾臣僚也行營,劉禪便領著他們,跟隨著工部主事馬秉,來到了一塊曾經是耕地的荒地前。
地裡三頭牛,兩張犁。
沒有太多花裡胡哨的東西,馬秉直接命田裡已經準備好犁地的農人開始驅牛犁地。
直轅犁眾人都很熟悉,此刻正以兩牛抬槓的方式犁地。
三人操作。
一人在前馭牛。
一人站在兩牛中間,扶住連結直轅犁與兩頭牛的橫木,也叫“衡”,起到穩定犁具的作用。
還有一人則在後面扶犁,負責控制犁地深淺,以及犁的掉頭轉向。
耕得不慢,至少比幾人合作拉犁的方式快多了。
然而另一邊,那改造出來的古怪短犁,竟真如馬秉所言,只需一人一牛就可以操作。
沒有了“衡”,以麻繩將犁與牛進行連線,直接就省了一個負責穩定的人。
而因持犁之人與牛距離更近,他現在能一邊驅牛,一邊扶犁,這又省了一個人。
牛少了,人少了,可翻土的速度非但不慢,反而更快。
眾人一時神情驚異。
沒等幾頭牛耕完三個來回,隨著丞相下過田,頗諳農事的董允便第一個發出慨嘆:“這短曲犁雖只用一牛一人,可犁地的速度,卻比原來的長直犁快了六七成不止啊。
“犁壁還會自動分土,形成如此齊整的田壟,可直接行代田之法,又能省下不少人力。”
按照經驗與常識,兩牛三人,可以在一次耕種季,翻五百畝地。
現在這短犁耕作速度更快,還使得一頭牛兩個人能夠解放出來,耕作效率的提升,怕是根本不止兩三倍這麼簡單。
農業社會,農業生產是一切活動的基礎。
誰都能明白,眼前這不過是簡單改良的短犁,會給未來的農業生產帶來何種鉅變。
雖然短時間內很難在全國範圍內普及開來,本就沒有牛依靠鋤耕的小農之家,也無法受益。
但至少明年關中屯田的時候,靠著這改良之犁倍增之糧,輕鬆就能養活大漢的幾萬北伐大軍,不用再依靠後方轉運了。
事實上,這大名鼎鼎的曲轅犁,自打劉禪一到五丈塬就開始命馬秉找人研發了。
只是劉禪這個不合格的穿越者,並沒有瞭解過曲轅犁構造究竟如何。
只能靠著模糊的印象畫了個大概的圖紙,提出了大概的構想,讓馬秉交付給了塬上工匠。
這期間有六版被造了出來。
但總能遇到這樣那樣的問題。
單純將轅木烤彎到何種角度才能省力,讓一頭牛就能拉動,就是個不小的難點,需要匠人不斷試錯,再依靠經驗慢慢改進。
後面還有犁鏵卡死,耕深忽深忽淺,犁壁分土不均,不能直接形成代田法所需要的土壟等問題。
好在這犁的技術難度並不高,構造也並不複雜,只要知道確實有這麼回事,接下來不斷試錯就是了,總能成功的。
甚至說,現在這曲轅犁耕地的速度,只比原來的直轅犁快五六成,估計還沒到它的極限,還能夠繼續改良也未可知。
董允把以曲轅犁耕地翻土的農人叫住,讓農人幫忙趕牛,自己則扶著犁深度體驗了一番,之後又去扶住直犁耕了兩個來回。
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喜道:
“這短曲犁非但破土速度更快,推犁時用的氣力還要小四五成,尤其轉彎之時,直犁須得三人提犁繞圈而行,既慢且沉,這短曲犁卻是輕鬆快捷得多了。”
郭攸之也上前體驗。
“這楔子是何用處?”犁了一個來回之後,郭攸之指著犁轅上一塊明顯可以拔下來的木楔問道。
“這是犁評。”董允道。
“將此木楔拔下,就可以透過上下調節犁箭來控制耕地深淺了。
“豆粟之法,深淺異制。
“種豆欲深,植粟欲淺。”
言罷,董允又抹了一把汗。
剛剛推直轅犁可讓他出了一把子氣力,有牛拉犁作尚且如此勞累,那些依靠鋤耕或以人拉犁的耕作方式,只能更甚。
劉禪則有些驚異地看向董允,倒沒想到董允這麼個讀書人,竟然對種田也有這麼深的瞭解,不知道是不是也曾躬耕。
待所有人都見識到了這曲轅犁的妙處之後,馬秉才又帶著眾人來到了塬上一處新挖的水井旁邊。
五丈塬沒有地面水源,但背靠秦陵,水脈不少,所以打了很多水井。
這井井口不大,水面與地面的高度差了幾乎兩丈,提水高度已經超過了傳統水車的極限。
但這顯然不是龍骨水車的極限。
眾人還沒明白這躺在地上,連線水井的東西是什麼時,兩名匠人就開始踩動踏板,井水於是源源不斷被抽到平地之上,順著溝槽流走。
眾人這才開始驚訝起來。
大夥不是沒見過水車,誰家的莊園裡還沒幾架水車了?但那轉輪水車完全依賴自然流水衝擊輪葉,只適用於河流沿岸,一旦裝上便無法靈活轉移,遇上乾旱,水流速度減緩,便直接失效。
而且提水高程想再高一丈,就必須把水車造得更加高大,成本成幾何倍數增加。
然而一旦把水車造得更加高大厚重,對水流速度的要求就越高了。
所以水流速度與提水高程是高度關聯的,一般來說能提一丈就以及是極限了。
眼前這架躺地上的水車呢?雖說靠人力,但連塬上一口兩丈深水井裡的水,都能被提上來。
而且看著就輕便,一塊地澆完了,隨時可以將之挪到別處繼續灌溉。
提水高程莫說兩丈,就是二十丈三十丈,多挖幾條溝渠,幾個水池,依靠幾架這樣的水車,也能把水接續起來。
如此一來,就能輕鬆地把水從低窪處源源不斷往高處運。
這可比用罐子一罐一罐地盛,用扁擔一擔一擔地挑,高效到不知哪裡去了。
就拿渭水南北兩側的耕地來說,由於渭水低窪,無法依靠溝渠將渭水引入南北兩側的耕地。
離渭水近些還好說,有本事的可以用水車,沒本事的可以用罐子水桶一罐一桶地盛。
離渭水遠些的地方,就只能靠人力用扁擔來挑。
一人一天灌不了一畝田。
而有了這水車,一人一天灌四五畝地恐怕不成問題。
而且更重要的是,這水車結構並不複雜,普通小農之家都能複製,在水網並不密集的北方,簡直就是農耕神器了。
一日之間,兩種成倍數增加耕作效率的農耕利器展現在眾人眼前,讓眾人不由連連慨嘆。
雖不能直接增加畝產,可卻能使得人均可耕種田畝大大增加,甚至翻倍增加。
五口之家,本來一年耕作下來,交完稅後只能勉強養活一家人,難有餘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