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知道趙雲、鄧芝沒有許可權決定漢吳之盟的走向,遂遣諸葛恪言說時勢利害,用漢吳之盟的存續來恫嚇趙雲、鄧芝,以阻止漢軍東進,想打一個時間差。
但他似乎有些沒搞清局勢。
現在直面曹魏壓力的,不是大漢,而是在襄樊城外與魏軍僵持鏖戰的他自己。
更需要維繫漢吳之盟的,也是他自己。
倘若孫吳與曹魏戰事已了,那麼大漢或許還要擔憂雙方可能會在背地裡眉來眼去。
如今,雙方卻是完全沒有議和的可能。
諸葛瑾、步騭已至西城,孫權的幾萬水師,勢必要守住漢水,拒曹魏於三郡之外,為諸葛瑾、步騭爭取時間。
而曹魏關中盡失,輿論沸騰,又必不可能在這時候放棄東三郡還與孫權議和。
倘若先敗於漢軍,再敗於吳軍,關東輿論最後不知道會變成何種樣子,曹叡的心臟絕對受不了。
既然如此,那劉禪怕什麼呢?
大軍直接壓到西城腳下。
諸葛瑾、步騭難道敢動手?
孫權難道還有餘力揮師進入西城?
“陛下的意思,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丞相撫須緩言,明白了這位天子想做什麼。
事實上,丞相剛看完急報時就想到了此法。
只是,欲行此法,非得擁有裁決之權,能負得起責任的大漢天子,或者他這位大漢丞相親至不可。
如天子前言,假使大漢做出了激烈的動作,使得漢吳之盟到了破裂的邊緣,那麼其兄與步子山二人,是不敢不請示孫權的。
這一請示,漢軍已至西城腳下。
到時,誰能先從申儀手中奪下西城,就全憑各自本事了。
劉禪點頭:
“相父,您也知曉,朕本就欲在東巡馮翊後親往西城。
“現在不過孫權稍稍作梗罷了,不妨礙朕繼續親至。
“朕倒要看看,待朕與趙車騎、鄧鎮東軍至西城腳下,孫權有沒有壞盟的魄力。”
收復關中後的這一個多月,大漢忙得不可開交。
丞相負責坐鎮長安,會見關中諸世家大族、豪強大宗,擇關中之士而用之,並頒佈了一系列軍政民政,均田編戶,興修水利,以求不錯過十月冬耕。
魏延則與王平、吳班、孟琰、句扶諸將攻奪了嶢關。
奪下嶢關後,又繼續追亡逐北,尾隨魏軍進入上雒。
在輕而易舉奪下上雒後,才又開始加固上雒城防。
這一軍事勝利,把長安東南防線推進到了嶢關之外,為關中爭取到了寶貴的戰略緩衝地帶。
如若不然,僅靠一座嶢關,大漢是難以在長安附近安心屯田的。
東線潼關、臨晉方向。
宗預、馮虎、楊素、魏昌諸將受限於黃河、潼關之險,只能按兵不動。
一邊在渭水上興造船塢,一邊在潼關以西大力營造防禦工事。
西線涼州方向。
吳懿、馬岱、張翼諸將,受限於大漢多線作戰,運糧的役夫、挽獸、車船嚴重不足,不得不收縮糧道。
在與徐邈、郭淮、遊楚諸將的對峙中處於戰略守勢。
而對於要先取涼州,還是先取東三郡,大漢內部還進行了頗為激烈的幾番討論。
欲先取涼州者,所憂所慮正如孫權所言:
一旦取下東三郡,則大漢與曹魏接壤之境就太多。
多線作戰下,大漢的軍備與後勤壓力都太大太大了。
所謂備左則右寡,備右則左寡,無所不備,無所不寡。
在沒能消化關中,無力東進的情況下,奪下東三郡弊大於利。
但劉禪還是與丞相、趙雲達成了共識,先取東三郡。
理由無他。
大漢既已隔絕曹魏關東、涼州兩方面的聯絡,涼州就是甕中之鱉,隨時都可以奪下。
而孫權與曹魏襄樊鏖戰,曹魏無暇顧及東三郡,所以,現在就是奪取東三郡的最佳時機。
有些激進。
但機會稍縱即逝。
因為自漢中進入西城郡,道路三百餘里,山徑狹窄,水流湍急,進軍容易退軍難。
不趁曹魏無暇西顧之時往奪,等曹魏緩過氣來,一旦受阻於城下,那麼單單損失的糧草、舟船、車馬,可能就是國家數年的積蓄。
大漢小國寡民的狀態沒有改變,每一次動兵都要考慮成本問題,這也就意味著,倘若此次不奪西城,在荊州收復,能對三郡兩面夾擊前,很難有機會再奪。
而一旦奪下西城,漢中腹心之地就徹底安全了。
曹魏進軍西城,所耗費的國力遠比從潼關西進要多得多。
是故,國家的國防壓力不會變大太多,直接將原本坐鎮漢中的重兵移至西城即可。
除趙雲、鄧芝外,所有大將都已經有了自己的方面之務,最後就由趙雲、鄧芝統軍兩萬,自褒斜道返回漢中,進軍西城。
按規劃,行軍需耗約四十五日,加上整備的時間,總共五十日上下。
劉禪為了不使時間浪費在漫長枯燥的行軍途中,才留在了關中,開始了自己的三十三日馮翊之行。
本來打算在安排好張貴人與楊昭儀後再回漢中,時間也很充裕,結果沒想到孫權竟來作妖。
秘書郎郤正,將天子與丞相交代的話轉為了官方辭令。
書寫完畢後,將之交予天子、丞相過目。
劉禪看著沒什麼問題,遂命鄧芝之子,符璽郎鄧良取來印璽,親手蓋在了簡牘之上。
秘書郎郤正接過那封蓋了皇帝信璽的簡牘。
先是掏出天子專用的紫泥,將簡牘繩結以封泥密封。
又從腰間錦囊掏出另一枚天子璽,蓋在了紫色封泥之上。
最後,其人才將這卷密封好的簡牘插上雉羽,示以萬分危急,欲其急行如飛。
劉禪接過“羽檄”後,喚來一名虎騎,對其吩咐了幾句。
待那名虎騎持羽檄奔走,劉禪才又叫來傅僉:“公全,勞你再親自跑一趟了。
“你見到趙車騎、鄧鎮東後,告訴他們潛至西城,穩住申儀之心。
“至於孫權之語,無須理會,繼續進軍西城。
“吳軍倘以兵截道,也想辦法繞過去。
“萬一吳軍敢率先壞盟,教趙車騎不必有所顧忌,與其一戰便是,朕不日便至。”
這就是以防信箋在路上丟失了。
大漢驛馬從褒斜道入,其間棧道數百里,不論是人還是物,都有掉崖落水的風險。
所以傅僉護張貴人來長安,根本就不走棧道,而是繞遠路,走的隴氐大道。
傅僉不敢怠慢,領命之後直接告退離去。
丞相看著傅僉遠去的背影道:
“趙老將軍與鄧鎮東皆是知輕重善變通之人,或已遣人至西城與申儀相商了。”
劉禪思索片刻,也點點頭,心下稍稍鬆了一氣。
事關漢吳之盟,需要請示,但穩住申儀卻不需要請示。趙老將軍與鄧芝皆老成持重,不可能被諸葛恪那小子給唬住,真等旨意到了才有所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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