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外界的時空間被完全封死了,那麼,我就對自己內部動手。
萬變魔君在千鈞一髮之際,拖著“奧茲曼狄斯”這個怪異的以太外殼一同以“自己”為單位,混淆了個體內部的時空間概念,暫時將自己“面板之下”的所有肌肉骨骼臟器(如果亞空間生物也有這些東西的話),都假想性質地塞進了亞空間之內一個隱秘的處所中。
這是一個幾乎沒有其他生物知道,因此具備相當的隱蔽性和安全性的座標位置。這也是為什麼,這隻奸奇大魔不希望任何理論上會洩露這個優質藏身地的可能性存在——哪怕是透過自己的法術也不行。但比起叫其他的次級惡魔意識到這個維度的存在,然後在不知何時何地與何人何物進行的密謀中把這個情報交換出去,給自己增添一份隱患,還是當場就死在這兒更令這位萬變魔君感到不能接受。於是,它還是在最後一點時間裡利用起了這個先前就已經設定好了諸多保命手段的座標,透過以複雜的法術欺騙世界,假定自己“不在場”的方式,規避了最嚴重的傷害。
如果它只有自己的話,現在肯定已經徹底縮排了安全屋裡,徹底從這個是非之地中逃開了。但現在,它在某種意義上算是“憑依”在奧茲曼狄斯身上的,而光輝複合大神殿作為寶具,又算是其主人靈基的一部分。這就意味著,如果萬變魔君將“現在的自己”直接轉移回到自己的“安全屋”裡,它就會把自己和神殿整體一同帶進它珍藏的自留地中。因此,他不得不用這種迂迴的手段欺騙現實與物理定律——好在,作為奸奇大魔,在這方面,它也的確算是得心應手。
無論如何,掐時讀秒、觀察時機都是法師在戰鬥中的基本功。這也是為什麼,在藤丸立香所釋放的寶具造成的光影和爆炸稍微平息下來之後,下一個瞬間裡,萬變魔君就正正好好地解除了自己的法術,讓自己的整體重新“回到”戰場上來,順便再一次封死了它隱秘的口袋空間。
這不僅是為了在接下來的作戰中搶佔先機考慮,也同樣是為了減少它想要掩藏的座標在他人眼中的暴露時間。但其實,這件事除了它自己之外,根本無人在意:在剛才那陣“雖然搞不清到底是什麼,但確實能徹底殺死無生者”的能量爆發當中,它所召喚來的小嘍囉已經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也大多被狠狠嚇住,沒有絲毫紀律地作鳥獸散了。
對於迦勒底一行而言,他們所見到的只是光芒散去後,表皮被燒得七零八落的萬變魔君雖然狼狽不堪,在亞空間濃度迅速稀薄下去的廳室之中像是個被戳了小洞、正緩緩漏氣的氣球一樣,肉眼可見地迅速“癟”了下去,但還依然挺立在原位。一發聖劍裝填後的寶具沒有依靠“對人類威脅”特攻徹底湮滅掉一隻很明顯是“人類威脅”的奸奇大魔,這確實令藤丸立香驚訝了一下。在原本沒有預想的前提下,她確實沒有提前對這種情況做出預案。可在實際上,這也耽誤不了什麼:她這邊的隊伍當中又不是隻有她一個人。
珀伽索斯的反應是最快的。一方面在於,他直接對標原體的生理機能在物理上顯著更加優越;另一方面在於,他從來就沒有過“這一炮下去對面肯定會灰飛煙滅”的預期,故而能夠及時對現狀做出對策。這位身高在三米往上的巨人以同他沉重的體型毫不相符的速度從原地飛奔出去,幾乎是下一秒,火焰之劍獵獵燃燒著的劍刃就已經飛到了萬變魔君的眼前——就像之前,它在萬千命運絲線當中窺見的某種可能性一樣。
眾所周知,奸奇惡魔不善近戰。在意識到自己眼前出現的火光到底意味著什麼的時候,萬變魔君就已經驚慌失措了起來。出於本能,它還想要運用法術,以在大廳之內的短距離閃現避開珀伽索斯的攻擊範圍。但“人理修正炮”的餘韻仍在,空間的封鎖並沒有解除,它所能做的也只有在胡亂躲避的同時隨機地揮動著手中的法杖,想要憑運氣格擋最為嚴重的傷害。
某種層面上,奸奇確實也可以說是“幸運之神”,但祂麾下的生物們卻往往都沒什麼幸運可言。惡魔在倉促之間扔不出什麼其他法術,它的運氣又顯然抵不過珀伽索斯與原體一般無二的劍術——下一個瞬間裡,萬變魔君持握著法杖的那隻手就已經落了地。如果不是它的體型無時無刻不在變化,同時又在一刻不停地亂動,導致珀伽索斯沒辦法特別精確地瞄準的話,現在落地的就該是它的腦袋了。
萬變魔君驚恐地趔趄著後退。可就算是它連翅膀都開始撲騰起來了,僅憑這種沒什麼章法的動作,也實在逃不出珀伽索斯劍鋒的殺傷範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不是很難推演:雖然惡魔拼盡全力進行了掙扎,但還是被珀伽索斯斬於劍下——那點可憐的掙扎之所以持續了一段時間,只是因為奸奇大魔原本的物理形態還是有點大,想要造成能夠徹底終結它的傷口,還是得費些力氣。
一個沒有亞空間支援、釋放不出法術的萬變魔君自然沒有那麼可怕,但這並不意味著,它就很好殺。在持續了十秒鐘左右的短暫搏鬥之後,珀伽索斯成功地刺穿了這個生物的心臟,並緊接著,以防萬一又斬下了它的頭顱。任何生物都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還活著,就算是惡魔,通常來講,在受到這種程度的傷害之後,也會被放逐回到亞空間。珀伽索斯因此而慣性地確認戰鬥已經結束,在確認到萬變魔君的“屍體”倒下之後,便收了劍準備回撤。
——但這裡是光輝複合大神殿。
萬變魔君本已經在不斷縮水的軀殼,在“死”後開始了迅速而徹底的崩解。以太粒子開始朝著四處無規律地飛散,惡魔龐大而畸形的肢體在原地迅速地消失,重新裸露出某種意義上作為“基底”的奧茲曼狄斯。這個與凡人類似的身軀之上也在胸口的部位殘留著一道相當可怖的貫通傷,脖頸也似乎被利刃斬斷,頭顱和身體徹底分了家。珀伽索斯見到這樣的景象後,便再也不進行多餘的防備,乾脆地轉回了身,去面對他隊伍中的其他兩位同僚——
——在真正進入神殿內部之前,隊伍中曾經討論過不止一次:此戰的重點,最終總會落在該如何對策奧茲曼狄斯在神殿內部必然具備的不死性上。
下一個瞬間裡,同時發生了很多事。比如,在身體之上沒有連著頭顱的“奧茲曼狄斯”重新從地上爬了起來;比如,回過神來的藤丸立香從奧特瑙斯外骨骼中退去了聖騎士瑪修的靈基,轉而插入了尼托克麗絲·alter的資料,以此指揮阿密特將這位受盡折磨的法老帶往真正的死亡;再比如,在這一場高水平的戰鬥中全程插不上手,只能和自己昔日的同僚在混亂的空間迷宮裡對峙,並在情況急轉直下後由對峙轉變為合作掙扎求生的洛特(和另一位鋼鐵勇士),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重新掉回到了地面上;以及,在神秘學上的問題中完全插不上手的阿庫爾多納,迎向了因錯誤判斷而反應慢了半拍的珀伽索斯:“你到底是誰?”他在如此提問的時候與對方謹慎地保持了一段距離,手裡還提著劍。
作為鳳凰長子,阿庫爾多納的基因告訴他,對眼前之人表現出過分的敵意是相當失禮、甚至大逆不道的事;作為昔日的宮廷劍士之首,曾侍立於原體身側的衛士,阿庫爾多納也非常清楚,以自己的武力所能做出的威懾,在對方看來,也不過是不值一哂的玩笑罷了。他知道自己贏不了,但他更無法容忍這個問題繼續遮蔽在他的心靈當中:“你從何時起——又是怎樣佔據了他的軀殼?”
王座廳中,堪堪穩定下來的空間性質再一次被他者改寫。並非象徵亞空間與靈能,而是直接象徵死亡的寒意轉瞬間浸透了在場所有人的骨髓,生物本能對“活著”的渴望不受控制地頻繁發出示警,要求從這個是非之地逃離。阿密特的咆哮聲所隱含的概念與意義在此時前所未有地清晰,任何置身於這場面當中的人,都會自然而然地意識到,更遠處“審判法老”的那個事件才是場景中的核心部分——但阿庫爾多納沒有回頭,他只是定定地看著珀伽索斯的身影。對他來講,自己方才提出的這些問題是否能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才是此時此刻最重要的事情。珀伽索斯靜立在原地,好像在猶豫著什麼。有一個瞬間,他在肢體語言中表現出了相當細微的不安,但在快到幾乎令阿庫爾多納都以為自己是眼花的須臾之間,這種表現就生硬地消失——或者說,被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