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他們反應的時間非常少,少到即便作為星際戰士,維達斯也只來得及反射性地拉起機頭,試圖儘可能重新抬升運輸機和下方“掛載”的高度——他們背後的那些土石大軍還在加速。在這個情況下,探究敵人是誰,到底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此種種都沒有絲毫意義。他們唯一必須執行的目標是:保命。
不僅僅是儘可能在這一團亂裡保住他們自己的命,更重要的是,他們還得想辦法保全自己的救援物件。
“我沒辦法再升高了!”維達斯的聲音近乎怒吼,“障礙物太多!”
“在處理。”蘇爾的聲音幾乎是和雷鷹炮艇開火的聲音一同出現在通訊當中的,“保持你現在的航向,隊長。”
周圍的雜音和障礙物越來越多,細小的石子叮叮噹噹地撞在飛機外殼上,搞得維達斯心煩意亂,幾乎無法從駕駛中分神處理其他的問題:“我們必須警告要塞!”
“我在試了!但我很懷疑來不來得及!”拉尼厄斯說,“干擾太多,波段很難校準,而且我們背後的這些雜物正在有組織地聚合起來!”
維達斯也從自己面前的鳥卜儀上意識到了這一點,但在機炮擊碎大塊岩石所迸出的火星之間,他也實在想不到處理這種等級的“突發情況”的辦法。
在此情此景之下,或許作為隊長,維達斯應該說點什麼能鼓舞士氣的話:比如“只要我們飛出這個被亞空間汙染得厲害的口袋空間,一切就會好起來的”之類。但首先,這樣的場面話顯然糊弄不了他編隊中的其他幾位戰鬥兄弟,其次,他也確實沒法對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任何事情抱有積極的看法。如果不打心底裡相信自己所說的內容,再好的演說家也沒法讓自己在聽眾的耳朵裡顯得可信。
但,就在維達斯下定決心,準備發表一些“讓我們在黃金王座下團聚”之類的絕命演說時,一直連線著風暴邊界號的那個頻道又響了起來——或者說,他們雙方都在太過突然的突發情況之下忘記關掉了音訊傳輸,導致極限戰士們也聽見了一些發生在風暴邊界號上,本不該叫他們聽見的“內部糾紛”。
首先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她可能距離音陣控制檯有一段距離,被收錄進來的聲音相當模糊。有好幾秒,聽眾都只能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在說話”,卻並不能聽清她具體說了什麼。而隨著當事人向音訊接收器的方向迅速靠近,她口中的內容也同樣迅速地明朗了起來:“……是馬格努斯。因為阿里曼沒有立場這麼做——如果他要乾的話我大機率會提前知道,所以肯定是馬格努斯。”那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但語氣卻相當篤定,也不知她到底哪來的自信,“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來的解法——”
“我可以在徹底離開亞空間後出艙,想辦法炸掉一些或者熔掉一些。”最開始與極限戰士們對接的那個男聲說,“這個靈基對神殿整體無能為力,但至少可以保證我們的安全。赫拉要塞的外圍還有虛空盾防禦,這一次的墜落對他們來講不會是致命性的。”
“但之後呢?虛空盾肯定會過載,佩圖拉博會允許軌道上的敵艦或者別的什麼玩意兒會放過這個機會嗎?”那個女聲反問,然後似乎是趴在控制檯邊上,喘著氣休息了兩秒鐘,才又開口,以沒有比耳語更大的音量說,“我必須得讓這個爛攤子落到別的地方去。”
“御主,這不是你造成的問題。”
“但也是在我介入之後才產生的黑天鵝事件。”
“你更該留意自己的身體狀況。”
“這又不是什麼極限運動。我只需要——”
“看在羅伯特·基裡曼大人的份上!”維達斯忍不住打斷了電波對面的這場爭吵,“如果你們能做些對現狀有幫助的事,那就趕緊動起來吧!”
“你沒關通訊?!”那個年輕女孩的聲音猛地提高了一個八度,在短暫的停頓後又虛弱了下來,“算了,看在帝皇的份上,這件事我是肯定會做的——就是不知道,他老人家本人到底在此處作何打算了。”
“……什麼意思?”維達斯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斷。
“字面意思。”那個聽起來已經體力不支的女孩顯然沒有對友軍做出進一步解釋的意思,只是一味提出要求:“機長,請保持警覺。在離開亞空間之後要尤其注意空間亂流的問題——這個可能沒法靠鳥卜儀判斷,你得注意目視檢查四周環境了。”
“什麼?”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帝皇在附近看了這麼久——祂總得想得出點辦法吧?”——“此間事了。我們已經做完了所有該做的事,之後的結果如何,都與我們無關。”馬格努斯從鐵血號會客廳當中精緻的鐵藝寶座上起身,無意識地令那雙泛著五彩光芒的翅膀在自己背後略微展開,讓其上的光華籠罩了在場的所有子嗣,“達多菲特,你的‘備用計劃’呢?”
“當馬庫拉格上的鮮血與哀嚎填滿了殺戮天的胃口,它自會在恰當的時間裡開始運轉。”達多菲特的靈魂虛影恭敬地說,“它啟動的具體時間必然會受到鐵之主進攻速率的影響,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就會是在最近這十幾分鍾裡了。”
“很好。”獨眼巨人滿意地點了點頭,施展法術,令眼前的水晶主要顯示了地表上的某一個地點,並確保其能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讓我們一同見證這儀式的啟動吧。然後,我們就該離開這裡了。”——在情急之下說出那麼一句話之後,維達斯很快就後悔了。
放在任何其他的場景下,維達斯都應該對“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這類的問題多問兩句,然後再考慮相應的決策。但現在的情況——不論是四周的環境,還是被吊在運輸機下面的神秘友方單位,都並不受他控制。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令人提心吊膽,實在很糟糕,不過倒也不至於影響到維達斯的狀態。
他實在應該多問兩句的。在隨同整個隊伍脫離口袋空間的範圍之後,這種後悔的感覺很快膨脹了起來——他實在不應該在聽見“帝皇”這個詞之後,就病急亂投醫的。
在整個編隊歷盡千辛萬苦,終於脫離混亂的口袋空間,回到現實當中時,情況也並沒有變好:首先,追在他們背後的那些亂石並沒有因為亞空間環境的變化而消失。現實中稀薄的以太能量在理論上無法支援亞空間造物存在太久,但即便如此,這個“不算太久”的時間,大概也足夠這些土方砸在赫拉要塞上,過載掉虛空盾了。其次,在維達斯帶領他的編隊拉起操縱桿,即將從這些毀滅性下墜的亂石所即將繪出的拋物線中逃離時,他看到了另一個亞空間裂隙正在展開。
如果是從赫拉要塞的視角來看的話,這景象還挺壯觀的:原本懸浮在建築上空的另一座要塞建築驀然垮塌了,在某種力量的催化下解體成了大量的土石,在天幕上多劃出了一道令人生畏的裂口,瀑布一般地從中傾瀉而出。而緊接著,在看到這景象的人來得及生出恐慌之前,一道燦然的金光便如同一支順滑的羽毛筆一般,在土石構成的瀑布之下,毫無滯澀地劃出了一道燦金色的線。
再接下來,觀者就會意識到,或許不應該用“筆”來形容那道金光,而應該用“刀”來借喻:因為那條所謂的“線”在下一個呼吸裡便起了皺,其下的天幕就像是一張被從中間劃了口子,又撐起來的紙一般,圓滑地鼓了起來——而那些傾瀉而下的土石,也彷彿落進了口袋中那樣,消失在了這段“鼓起來”的空間背後。
真正懂得原理的人可以看得出,這是一個規模很大的虛數口袋——藤丸立香藉由帝皇的靈能和被封印為禮裝的虛數魔術所行使的把戲,沒有什麼特別高深的技巧,只是在規模上格外難得一見而已。但對於和這個金色的“口袋”過於接近的維達斯來說,自上而下俯瞰的視角令他更加意識到,比起壯觀,眼前的景象更應該說是“令人恐懼”。
維達斯不是沒見過亞空間裂隙,正因此,他可以百分之一萬地肯定,這東西絕不是亞空間裂隙。自下而上看過來的人或許只能看見這“口袋”邊緣上一直存在的朦朦金光,但自上而下的維達斯看得很清楚,那一圈相當稀薄的金光內部,是另一種有別於亞空間的、難以理解的,彷彿會在物理上把觀察著的靈魂吸入進去的……“不存在的存在”。他沒法形容,在驚鴻一瞥之間便被嚇出了一身冷汗。這本該是個令人讚歎的場景,也是一個令人讚歎的結果——他們成功從險地中拖回了自己的任務目標,赫拉要塞也有驚無險,就算是星際戰士,在面對這個挑不出錯的結局時,也有出聲慶祝的資格。但這一次,通訊頻道里寂靜無聲,和維達斯大致看到了同樣的東西的隊友們,也都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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