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作響的土石瀑布就這樣落向了另一個常人難以理解的維度,維達斯減員一人的小隊在沉默當中向著停機坪的方向飛去。與此同時,馬庫拉格又變天了。——“結果,這也沒有我們一開始想象中的那樣難。”格拉迪安在珀拉里斯軌道防禦要塞內部走廊中的一片狼藉裡開口,“總之,我們成功奪回了這個節點的控制權。順便我暫時不是太想考慮代價的問題。”
“我也是。”圖恩戰團長嘆著氣附和道,但作為鳳凰之子戰團的統領者,這是他不得不去計算和考慮的問題——尤其是在被一位不知名的年輕女士耳提面命過一番之後。即便他們沒有真的面對一架混沌泰坦,只是不得不和一隊騎士(其中甚至有不少扈從型號)進行戰鬥,他們的取勝之路也並不輕鬆。常規裝甲或許能在火力上與這些敵方載具相互對標,但機動性上的差距對戰團而言,還是一個顯著的劣勢。
就像四連長格拉迪安所說的那樣:總之,他們還是成功奪回了要塞的控制權,在擊敗了所有混沌騎士之後又清理了駐紮在其中,效率很高地對要塞內部實施了多種防禦性改造的鋼鐵勇士。一場硬碰硬的野戰之後又是室內巷戰,這場硬仗令戰團中參與其中的連隊產生了非常不樂觀的減員。就算刨除載具和裝置上的損失,僅粗略統計人員,前來此地的戰鬥兄弟也倒下了約有一半之數,其中還包括了兩位試圖在戰鬥過程中回收基因種子的藥劑師兄弟。
圖恩清楚地意識到,這不是戰團原本的水平。其中很難說,完全沒有類似“贖罪狂熱”一類的精神造成的影響。但他雖然能夠理解這一點,卻也很難出言苛責自己的兄弟——畢竟,他自己也被類似的情緒持續性地纏繞著。
“但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叫人打掃戰場,清點損失。”戰團長如此下令,“在技術軍士恢復我們對防禦系統的控制之後,立刻就聯絡赫拉要塞,向原體——”
雖然所有人都猜得出,戰團長在下半句話裡即將要說什麼,但事實上,還是無人聽見圖恩所述的具體詞句:一聲雷霆般的巨響淹沒了四周所有的聲音,戰團長還沒完全說出口的那段句子自然也被一視同仁。任何毫無預兆發生巨響都是值得注意的情況,何況,這還是在剛剛平靜下來的戰場當中。在這聲巨響的餘韻還尚未完全消散時,圖恩就已經開始在頻道當中詢問,他的兄弟們中是否有人觀測到這聲巨響的來源了。
頻道中沒有回應,但很快,圖恩意識到他不需要得到回應:他自己也感覺得到,有什麼變化正在迅速地發生。
“帝皇在上。”格拉迪安握住了自己腰間短錘的錘柄,喃喃自語道。他身上蠟封的純潔印記開始從底端迅速地向上燃燒起來,羊皮紙燒焦的輕微氣味刺激著圖恩的嗅覺。他可以透過推理得出,自己身上的純潔印記大概也同樣在燃燒,但他幾乎無法從感官上認知到這一點。他的甚至幾乎只被那一點羊皮紙的焦糊味牽繫在現實裡,搖搖欲墜地固定在他的軀殼之中,他必須得非常努力,才能剋制住自己保持不動。
一定有某種看不見的潮水隨著那聲巨響奔湧而出,在短時間內將在場的所有人都淹至沒頂。除開那點岌岌可危的焦糊味之外,圖恩的全部感官幾乎都被一種宛若實質的血腥味灌滿了——他的視線被血紅的幻影遮擋,口鼻中全都是鮮血的味道,聽覺似乎也變得不靈光起來,四周的一切都因此而變得朦朧,另一些本不屬於他,卻被強行植入的情緒與想法開始在圖恩的心底與腦海中孳生髮芽:血。
殺戮。
仇恨。
撕咬。
戰鬥。
勝利。
榮耀。
血祭血神。
顱獻顱座。
圖恩聽到自己的血液撞擊鼓膜的聲音。從修辭學上來講,這聲音通常被比作海浪,但此時此刻,圖恩卻覺得這跟海浪一點都不像。它們更像是一種絮語,態度上循循善誘,試圖在潛移默化間破壞他岌岌可危的理智,用鮮血與暴力填滿他所有的渴望,將他拖下墮落的深淵。他堅持以意志進行對抗,甚至讓額頭青筋畢露——相較於長子阿斯塔特,原鑄星際戰士或許在對抗混沌汙染上有所優勢,但這種優勢顯然並非絕對。
而當似乎只是幾秒,又似乎有幾個世紀的短暫卻漫長的時間過去後,一聲憤怒的咆哮再次響徹雲霄,不符合物理定律地穿透了防禦要塞厚重牆壁的重重阻隔,直接回蕩了在場在所有活物的靈魂當中。
在耳畔血液的絮語聲當中,一種剎那間的明悟因此在圖恩腦中閃過——這憤怒的咆哮只是一種宣告的號角,而所有聽到了它的人,都將會在至高天的偉力之下,自然而然地理解其中蘊含著的資訊:惡魔原體,安格隆,抵達了這一方戰場。——馬格努斯的面孔上露出了一點滿意的神色,但在會客廳怪異的光線當中,這卻令他臉上的稜角顯得有些陰森。
“在眾目睽睽的見證之下,達多菲特,你成功了。”原體輕微地點著頭,對自己的子嗣表示肯定,“雖然中間的過程有些波瀾,但你最終還是按照我與佩圖拉博的約定,成功將安格隆投放到了馬庫拉格地表。這很好。我允許你在回到巫師星之後佈置儀式,獻上祭品,重新恢復自己的肉身。”
這種說法往往意味著,原體願意為這過程當中的支出買單,不需要達多菲特動用自己的小金庫。領會到這一層意思之後,當事人喜形於色,他的靈魂虛影也因此奇妙地顫抖了一下,似乎是在試圖鞠躬:“感謝您的慷慨。”
馬格努斯無可無不可地略過了這個話題,以適當的忽視展現出了自己作為君主的從容與大度:“就像之前所說的那樣,我們該離開了。”
原體抬起手,準備施展一個空間轉移的法術,將他自己,連同房間中一切他一同帶來的所有東西(包括法術道具,單純裝飾性的陳設,以及他的陰謀團和已經成為空殼了的子嗣們)一起送回到巫師星去。這當然需要相當豐沛的靈能力量和極為高妙的施術手法,但對於馬格努斯來講,這樣的法術並不算什麼,絕無失敗的可能——然而,就在他準備調動以太的那個瞬間,另一個聲音恰到好處地響了起來,打斷了他計劃中的所有動作。
“你可真掃興,魔法馬格(magic mag)。”那聲音低沉,陰暗,在子音上咬字偏重,聽起來彷彿在嘶嘶作響,不依靠靈能,卻又彷彿從四面八方同時傳來,“我們有些兄弟才剛到,你就想要離開派對了,就好像你在針對他一樣——這可實在失禮,不是一個原體應當具備的禮儀素養。”
“……”
這聲音的出現顯然勾起了馬格努斯的一些回憶,它們應該很難說“好”,卻倒並不是完全負面的。猩紅君王確實驚訝於這聲音在此時此刻的突然出現,但似乎也預先對這種發展有了一點心理準備——他確實驚訝,但也沒有過分驚訝。
“我沒想到你會出現在這裡。康拉德。”馬格努斯對著會客廳邊角處的黑暗朗聲說道,“我確實知道你迴歸了現實,但沒有想到你會出現在這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