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帝王沙盤

坑儒事件後的兩個月，咸陽城彷彿得了一場重感冒，壓抑而沉悶。

朝堂之上，再也聽不到任何與陛下相左的意見。

文武百官，人人自危，噤若寒蟬。丞相李斯，在清除了最後一個意識形態上的對手後，其權勢，達到了頂峰。

然而，在這片萬馬齊喑的死寂之中，唯有一個地方，卻呈現出一種截然不同的、熱火朝天的景象。

那便是由監天侯嬴雲所主導的——帝國實學宮。

這座由昔日甘泉觀擴建而來的龐大學院，如今已是帝都最引人注目的所在。

它的外圍，由章邯的山部精銳層層護衛，閒雜人等，不得靠近。而其內部，卻是一個高速運轉的知識工廠。

西院，是新落成的、帝國最大的圖書館。數以十萬計的、從天下各郡縣收繳而來的竹簡，堆積如山。

數百名被“甄別”後留下的、心驚膽戰的儒生和各家學者，正在嬴雲制定的全新圖書管理法之下，對這些典籍，進行著前所未有的分類、校對、和編目工作。

他們驚訝地發現，監天侯對這些書籍的重視程度，遠超他們的想象。

每一卷竹簡，都要求被妥善保管，甚至連那些他們自己都認為是“糟粕”的六國史記，也被要求原文抄錄，封存歸檔。

東院，則是火部的大本營。

公輸毅和他麾下的工匠們，在這裡，擁有了全帝國最先進的工坊和最充足的資源。

他們不僅在瘋狂地生產著澄心紙和印刷機，更是在研究著嬴雲不時丟擲的一張張“古籍圖紙”

從改良版的耕犁，到更高效的水車，每一項發明，都足以讓帝國的生產力，向前邁進一大步。

而位於學宮中心的主殿，則被改造成了一間階梯式的“大講堂”。

治粟內史白圭之，這位昔日的商聖之後，竟親自在此開壇授課，向第一批從“天下倉”商號中選拔出的精英夥計，講授著他那套“人棄我取，人取我與”的經世濟民之道。

整個實學宮，就像一個與世隔絕的理想國，充滿了知識的魅力與創造的激情。

這一日，嬴雲親自來到圖書館，找到了那群“被改造”的儒生中，威望最高的領袖——前博士官，孔安。

這位年近六旬的老人，在這兩個月裡，彷彿蒼老了二十歲。他失去了所有的政治抱負，每日只知埋首於故紙堆中，整理典籍。

“孔博士，近來可還習慣？”嬴雲的聲音，溫和而平靜。

孔安放下手中的竹簡，起身行禮，態度恭敬，卻帶著一絲疏離：“勞侯爺掛心，老朽……一切尚好。”

嬴雲知道，這些人的心結，並未解開。他們只是在皇權的威壓之下，被迫屈服。

“孔博士，我今日來，並非是想與你辯論‘王霸之道’。”嬴雲開門見山

“我只是想問你一件事。你窮盡一生所學的知識，所堅守的道義，其最終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麼？”

孔安一愣，隨即慨然道：“自然是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說得好。”嬴雲點了點頭，“但絕學，若只藏於密室，鎖於竹簡，如何能‘繼’？太平，若只存於口中，浮於清談，又如何能‘開’？”

他指著周圍那浩如煙海的藏書，語氣變得鄭重：

“孔博士，以及在座的各位先生。你們的學識，是帝國的寶庫。我將這些書籍從烈火中搶救出來，不是為了將它們打入冷宮，而是為了讓它們，以一種全新的方式，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