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絕望之牆

茫茫大西洋，如同一塊巨大的、深藍色的翡翠，橫亙在天地之間。

這是大秦艦隊離開直布羅陀海峽的第四十天。

起初的興奮與豪情，早已被無休止的波濤和單調的海平線消磨殆盡。

崑崙號的甲板上，那些曾經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的身毒土兵，此刻正一個個軟倒在陰影裡，眼神渙散。

就連最堅韌的大秦老兵，也開始在私底下竊竊私語，眼神中流露出一種對未知的深深恐懼。

船長室內，氣氛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白圭之手裡捧著一本賬冊，手在微微顫抖

“侯爺，我們的淡水只剩下三成了。煤炭……因為之前為了擺脫風暴區，鍋爐全功率運轉了兩天，現在只剩下不到四成。按照現在的速度，如果再過十天還看不到陸地，我們就真的回不去了。”

嬴雲坐在海圖前，手裡拿著圓規和量角器，正在做著精密的測算。

“回不去？”嬴雲頭也不回地說道

“我們本來就沒打算回去。”

“可是侯爺！”

白圭之的聲音拔高了幾分，帶著一絲崩潰的哭腔

“這海……真的有盡頭嗎？老水手們都在傳，說我們已經到了世界的邊緣。再往前走，就是無底深淵，海水會像瀑布一樣流下去，我們會掉進地獄裡！”

嬴雲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轉過身，看著這位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夥計。

“白總管，你信鬼神，還是信我？”

“我信您！可是……”白圭之指著窗外那令人絕望的深藍

“這都已經四千多里了！連只鳥都看不到！以前去身毒，好歹還能沿著海岸線走。這次……我們是在往死路上撞啊！”

就在這時，驚鯢無聲地推門而入，臉色比外面的海水還要陰沉。

“侯爺，出事了。”

“底艙的身毒土兵，還有一部分負責燒鍋爐的羅馬奴隸工匠，罷工了。”

驚鯢的手按在劍柄上

“他們說，不想再把煤炭扔進爐子裡，那是送死。他們要求掉頭，回歐洲，哪怕是去當海盜，也不想死在這鬼地方。”

“阿辛呢？”

“阿辛壓不住了。甚至……他的幾個手下也參與了鬧事。現在他們正聚集在甲板上，有人手裡拿著武器。”

嬴雲眯起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深海恐懼症，加上幽閉空間綜合徵。人一旦看不到希望，就會變成野獸。”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領，從牆上取下那柄從未真正飲血的“天問”劍。

“走吧。去給他們上一課。”

“上什麼課？”白圭之問。

“地理課。”

……

甲板上，黑壓壓地擠滿了人。

數千名水手、士兵、工匠，此刻正處於一種極度危險的躁動中。

恐懼像瘟疫一樣在人群中蔓延，那個帶頭鬧事的羅馬工匠，正站在高處，用拉丁語大聲煽動著情緒。

“前面是地獄！那個東方侯爵是個瘋子！他要把我們獻祭給海怪！”

“我們要回家！掉頭！掉頭！”

人群的呼喊聲越來越大，甚至有人開始推搡負責維持秩序的神機營士兵。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嬴雲站在艦橋的最高處，手中的短銃還在冒著青煙。

他沒有看那個被打穿了大腿、正在地上慘叫的羅馬工匠，而是用一種俯視眾生的目光，冷冷地掃過全場。

那種目光，不是憤怒，而是一種看透了生死的淡漠。

“想回家？”

嬴雲的聲音透過銅製擴音器，清晰地傳遍了每一艘船。

“回頭看看。”

他指向東方，那是他們來的方向。

“我們已經在大海上航行了四千八百里。現在的風向是信風，一直向西吹。我們的煤炭只夠單程。如果你們現在掉頭，逆風行駛，還沒等看到陸地，煤就會燒光，水就會喝乾。”

“那時候，你們不是死在海怪嘴裡，而是會渴死，餓死，變成乾屍漂在海上。”

人群一陣騷動，恐懼並沒有消散，反而更濃了。

“侯爺！那往前走不也是死嗎？！”一個大秦的老水手忍不住喊道

“這海根本就沒有邊！我們是在往鬼門關裡鑽啊！”

“沒邊？”

嬴雲冷笑一聲，招手示意公輸毅把一臺巨大的儀器抬了上來。

那是一臺精密的望遠鏡，旁邊還放著一個奇怪的地球儀模型。

“你們覺得地是平的？”

嬴雲指著遠處海平面上的一艘護衛艦。

“如果地是平的，那艘船遠去的時候，應該是一點點變小。但你們仔細看！它是船身先消失，最後才是桅杆！”

“為什麼？”

嬴雲猛地拍了一下欄杆，大聲吼道。

“因為我們腳下的這個球，它是圓的！海面是有弧度的！”

“既然是圓的，就沒有所謂的邊緣！沒有深淵！”

他從懷中掏出那張世界地圖，狠狠地釘在桅杆上。

“看看這張圖！這是我畫的！我在安息，在羅馬，在埃及，每一次畫的圖都應驗了！我有騙過你們嗎？！”

“這裡！”

嬴雲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地圖左側的一塊大陸上

“按照我的計算，還有三百里！只要再堅持一天！我們就能看到新大陸！”

“那裡沒有海怪！那裡有金山！有銀山！有你們幾輩子都吃不完的糧食！有肥沃得流油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