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遞過去一張信。
張主任的瞳孔猛地收縮,毛巾掉在了褲襠上。
我向前傾身,“我這有彩電,正愁沒地方存放……”
老張的呼吸明顯粗重起來。我注意到他辦公桌玻璃板下壓著張照片——穿軍裝的年輕人和梳辮子的姑娘,典型的七十年代結婚照。
“聽說令愛要出嫁?”我狀若無意地說著,“現在城裡時興‘三轉一響’,電視機可比收音機氣派多了。就當交個朋友。”
老張的喉結劇烈滾動。
他突然起身關上了房門,回來時聲音都在發顫:“那批的確良存放兩年了,有些黴點……”
“不影響。”我掏出那沓錢,“一千六,多出的一百算保管費。”
鈔票落在桌上的聲響驚動了窗外的麻雀。老張的手懸在半空,突然說:“再加臺電視機。”
“成交。”我伸出右手,“不過得麻煩您開個物資調撥單,就寫……服裝廠生產用料。”
老張的掌心都是汗水。
就在我們握手時,他換上笑臉:“陳同志,咱們現在就去倉庫驗貨?”
倉庫的鐵門推開時,黴味混著樟腦丸的氣味撲面而來。堆積如山的布匹上蓋著泛黃的帆布,掀開後露出印有“1975年省紡”字樣的包裝紙。
“這批是藏青色的,”老張的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啪啪響,“那邊還有軍綠和卡其,都是當年最時興的……”
我隨手扯開一匹布,手指撫過細膩的紋路。的確良在七十年代堪比黃金,特別是這種厚實的軍用品,春節前轉手至少翻三倍。
“主任!”趙美玲突然氣喘吁吁跑來,“拖拉機聯絡好了,但司機說要加五塊錢油費……”
老張尷尬地搓著手看我。我直接抽出一張大團結:“麻煩趙同志給師傅買包煙。”
趙美玲接過錢時,指尖在我掌心輕輕撓了下。我假裝沒看見,轉頭對老張說:“布先運到五金門市部倉庫,電視機三天後到貨。”
夕陽西下時,三臺載著積壓的的確良布匹的拖拉機“突突”地駛出供銷社大院。
我坐在最後一輛車斗裡,身下是散發著樟腦味的的確良布匹。路過國營飯店時,我瞥見玻璃窗後有個熟悉的身影——獨眼龍的馬仔刀疤臉,正和穿幹部服的人碰杯。
“師傅,”我拍拍拖拉機手的肩膀,“拐去后街倉庫。”
車燈照亮土路的瞬間,我看見憐春雪瘦小的身影正蹲在倉庫門口。
她懷裡抱著個陶罐,見我下車立刻小跑過來:“餓了吧?我熬了紅薯粥……”
風掀起她補丁摞補丁的衣角,露出腰間用布條纏著的賬本。我突然想起前世她臨死前說的話:“要是能穿件新衣裳走就好了……”
“怎麼了?”她仰起臉,月光在睫毛上投下細碎的影子。
我一把扯開拖拉機上的防雨布:“挑一匹,現在就做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