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子裡有剋制不住的洶湧怒意,聲音尖銳地道:“母親可別後悔!”
謝桐瞳孔輕顫,指甲深陷入手心卻不自知,她竭力維持著冷淡的表情,無波無瀾地看著宋允。
宋允盯著她面無表情的臉,心裡湧動出一股恐慌來,但更多的是難以遏制的惱火,這個生養他的女人,竟不要他這個兒子了?
怒火壓住了那一絲不安的惶恐,他尖銳而又刻薄地再次出聲:“沒有兒子為您撐腰,周氏進門後您還能坐穩主母的位子嗎?”
他目光陰沉地看向宋十鳶,抬手指著她:“還是說你要指望她這個女兒來支撐門戶,為你養老送終?別異想天開了,她一個女子能有什麼用呢?她是能讀書致仕還是能建功立業?”
看著謝桐無動於衷的樣子,宋允的憤怒變得愈發激烈。
“男乾女坤,乾為首,天、君、父、夫,這天下男子為主,女子為輔!這世上的女人若無門戶蒙蔭,兒子撐腰,會過什麼樣的日子?我來告訴您,她們會被夫家作踐視如豬狗,會無家可歸,只能去做娼妓!”
宋十鳶看著他狂怒低吼,極盡諷刺地一笑。
“這麼貶低女人,看不起女人,你莫非忘了自己是從女人的肚皮裡爬出來的?”
“你住口!”宋允再不掩飾對她的厭惡,神情癲狂:“生下來就是個傻子,你這個蠢貨累贅早該去死……”
“砰”地一聲,茶杯衝著宋允的面門砸了過來,摔落在地,碎成數片,砸斷了他的話。
謝桐冷冷地看著他:“你給我滾!我生養你一場,就養出了你這麼一個薄情寡恩、狠毒刻薄的白眼狼?若早知如此,我寧願從未生過你這個兒子!”
宋允抬手摸了一把被砸中的額頭,指腹染上了一抹血色,他胸口劇烈起伏,滿臉陰鬱,恨恨地瞪了宋十鳶一眼,那一眼裡充斥著不甘和嫉恨。
他咬牙道:“既然母親不要我這個兒子,那兒子就等著,往後的漫漫餘生沒有丈夫的疼愛、兒子的照應,兒子等著看您在這後宅裡能過成什麼樣。”
桌案上的燭火搖曳,燈芯發出爆響,映照得謝桐面白如紙,她眸中晃動著極為隱秘的溼意。
宋允又看向宋十鳶,語氣森寒帶著挑釁:“還有您最疼愛的好女兒,算一算時日,兒子放榜時,她應當就要跟著五皇子去北洲了,兒子可聽說那些蠻夷人不光殘忍嗜殺,還喜食鮮嫩的兩腳羊,婦人少艾者,名為不羨羊。”
“先糟蹋了再烹食,她倒是繼承了您的好相貌,您以為那些蠻族人能放過她嗎?”
謝桐渾身顫抖,這一聲聲一句句都像是鋒利的刀子狠狠地捅在她的心口,她嘶聲吼道:“宋允!”
宋允見她終於暴怒,再不是方才那無波無瀾的冰冷模樣,心中快意了一些。
宋十鳶看著他臉上扭曲的神情,雙眸冰寒,冷冷地道:“那兄長可要睜大眼好好地等著,好好地活著,將來才有機會看我和母親活成什麼樣子。”
宋允輕蔑嗤笑,拂袖轉身而去。
他走得急,出了碧梧院才覺出腳下銳痛,他頓步脫下黑緞面雲紋靴,從靴子裡倒出一塊沾了血的碎瓷片,
腳掌洇潤出一片血跡,滲透了足衣,與皮肉粘黏在一起。
傷口不算深,但宋允忽然覺得很痛,比那年匕首扎穿掌心時還要痛。
有什麼東西就像他手裡捏著的這枚碎瓷片,聽不見聲響,卻徹底地碎了。
遠遠走過來的進忠見他臉色慘白,腳掌上的血跡,趕緊上前攙他。
宋允卻推開了他的手,囫圇套上靴子,踩著腳掌上的傷口,一步一步走回了明心閣。
痛意漸漸變得麻痺遲鈍。
硌在腳底的碎瓷剔除後,傷口很快就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