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尚未登基,不宜在正殿理政,朱瞻基便在乾清宮南端一處廡房內處理諸項事物。
他一日時間中,大部分都是半靠在錦墊軟榻上,一身衰服,右肩鼓鼓囊囊的,應是回宮後重新處理了傷口。
朱瞻基收到黃蘆嶺巡檢司皆被賊人所殺的訊息這日,正斜依軟榻,從手邊奏牘中抽出一張金邊紙,遞給榻前的楊士奇說:“這是翰林院擬的幾個年號,我還沒顧上選……”
這一刻朱瞻基的心情還是平穩的,但下一刻,小宦官捧著新的奏牘進來交給他,他看過之後,本就氣色虛弱的臉,又添幾分蒼白。
楊士奇剛要開口詢問,朱瞻基招了招手,小宦官抬起手臂,朱瞻基扶著站起身,像是對楊士奇說,又像是對自己說:“我去透透氣。”
朱瞻基出了乾清門,深吸一口氣看著眼前空曠的工地,這事兒說來也是有些玄學的。
當年朱棣準備遷都北京,效仿南京皇城,也在紫禁城內修起了奉天、謹身、華蓋三座大殿,用於朝儀祭禮,原本設計可說是恢弘至極,威重天下。
這三座大殿從永樂十五年開始修,永樂十八年修成,可還沒過週歲生日,天降巨雷,三大殿遭了雷火之厄,當時火勢之大,無人能近,更別說撲救了。
這場大火燒了一日時間,三座大殿俱被焚燬,變成一片白地。
按理說這是天災,可架不住有人添油加醋,上綱上線,將這一切歸結為朱棣篡位,惹怒了老天爺。
朱棣怎能不惱?卻又堵不住悠悠之口,只能下令工部儘快重建。
三大殿俱是重簷層迭,橫九縱五,規模太大,朱棣沒等到完工便駕鶴西去了,而大胖朱高熾一心想遷都回南京,便沒有如何督促,以至於朱瞻基現在看到的還是一大片工地。
朱瞻基看著眼前停工的景緻,沉思了良久,有必要將巡檢司的人都殺了嗎?派誰去?這個時候處處離不開人,又不是人人都信得過,奏牘是東照縣送上來的,上面的一些說辭,應是出自那個年輕人之口。
他還好好的,那就好,讓他先查著吧,這件事或許沒之前想得那麼簡單,所以之前想的法子不可用。
“去將徐恭找來。”朱瞻基長出一口氣,說了這麼一句。
……
賈川看著眼前被踩平的野草和各種綠植上殘留的血跡,心中有了數,他蹲下來,仔細查詢留下的完整腳印。
這裡與房舍前的空地不同,遍地野草林木,雖經過大雨後,土質鬆軟,但看不清鞋底花紋,只憑鞋印邊邊角角的差別,賈川很難看出人數,他心想:這需要痕檢配合,用上那些裝置,或許能算出人數。
賈川認真看了一會兒,除了人數,其他的賈川心裡也算是有數了。
高雲天見賈川蹲在地上,臉都快貼到地面了,不解的問:“你能看到啥?”
“你的靴子與縣尊的鞋必定不同,與貧民百姓的也會不同。”賈川邊看邊說。
高雲天一下就聽明白了,也跟著蹲下看,偏賈川已經看明白了,高雲天蹲下的時候,賈川正好站起來。
賈川看了看撅著屁股的高雲天,沒有說什麼,而是耐心的等著,他那晚便想過倒模的事,這是證據,可這地方做不到啊,有這麼個人幫他佐證也是好的。
賈川在這邊教徒弟,那邊的董樹本冷靜下來,拉著順子再次去了房舍,等賈川他們回來的時候,董樹本和順子還沒回來。
賈川覺著檢視的差不多了,便帶著眾人回到房舍,便看到董樹本坐在房舍門口的土地上,一臉的絕望。
旁邊的順子迎過來低聲跟賈川說:“巡檢使藏起來的鈔銀,不見了。”
賈川沒覺得意外,只是點了點頭後問道:“我讓你想想,那日埋屍的時候,你可有發現誰的屍體……不對?”
“我想了,其實,實話實說,根本看不出來,有的兄弟光著膀子,更是無從分辨,只能看著像誰,也不敢多看,就是,就是感覺是誰就是誰。”
賈川沒再追問,他也想起那日,能做參照物的只有身高和……直覺。
但賈川想不通的是,若是巡檢司眾人的屍體中有個外人,他們怎敢留下?兩三日後屍體呈現巨人觀這事兒,需親眼見過,有這等經驗才能知道,仵作也未必有把握幾日時間有效,這跟溫度有直接的關係……
況且,他們怎就知道巡檢使帶著兩個司吏何時回來?
“我是想著攢夠了給閨女添嫁妝用的。”董樹本突然嘟囔了一句。
巡檢司的餉銀並非按月發放,賈川領到之後本著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宗旨,總會找個時間進城採買的時候花掉,其他人也都會給家中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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