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壽拍了拍賈川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
“皇上坐在雲端,很多事看不清,能用之人更是屈指可數,你未曾在官場上磨礪,雖不懂規矩,可這規矩何嘗不是一種束縛?皇上要的便是你沒有牽扯,心思純淨,你大可放手一搏,自有皇上給你兜底,再說,你是皇上的吉星,必能逢凶化吉。”
賈川嘆了口氣問:“如今沒有牽扯並不代表以後也沒有,聽你這意思,皇上也沒覺著我有以後吧?”
海壽笑道:“那些成名的將軍哪個不是用命博來的功勳?此一時彼一時,你且將眼下的差事辦了,至於來日,皇上自會安排,我知你怕什麼,莫怕!”海壽湊到賈川耳邊低聲說:“皇上養了兩年的蛐蛐都會愛惜的跟什麼似的,你在皇上危難之時立功,皇上自會掛在心中,來日少不得榮華富貴,到時你只要虛職,做個閒散富翁,豈不美哉?”
賈川心說:我能跟那些蛐蛐比?……
賈川孤零零的坐上來時的馬車上,來的時候還有錢貫陪著,回去卻只有他一人。
他坐在車裡想,這時候若是漢王找的人竄進車裡……倒是省去了他不少煩惱。
賈川嘆了口氣,捋了捋朱瞻基的幾個意思。
最重要的工作是讓他去濟南轄屬的樂安,將樂安的水攪渾,與王爺掐架,逼他沒空仔細謀劃,提前舉起謀反的大旗。
就這,海壽竟然還說是小事!
賈川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站在漢王面前,不是行禮而是罵架,還要能罵出激怒漢王,衝冠一怒舉反旗的架,這件事想要做成的前提是他能活著見到漢王……
也不一定!賈川搖了搖頭,只是逼著漢王加快謀反的腳步,或許不用見面,他便倒在辦差的路上,也許後繼有人,接著有人來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業。
四十多條人命都沒有資格在皇上口中被提及,那個主謀事後夾起尾巴仍舊是王爺……
賈川默默的將這件事記下,他一直想為四十多位兄弟爭取點什麼,可一直沒有機會,等將刑部這個案子解決了,他想開口提一下,等去了濟南,或許再無機會了。
其次刑部這個案子說是順天府報上來的,那便是發生在京城的,且都已經查到永樂年間了,可見這案子是挖了又挖,辦案人是想替安平伯洗脫罪名還是想找到實證?但可以明確一點,朱瞻基想要辦安平伯,且要讓一些官員挪挪位置。
賈川感覺自己就像一顆老鼠屎,朱瞻基想用他將一鍋原本煮好的粥攪和了。
這是高看他了,但是他若是真能將刑部這個案子整明白了,漢王自然會更加關注他。
賈川想了一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貌似想明白了什麼,心中卻又毫無方向,他覺得還是著手眼前,先將刑部這起與安平伯有關的案子瞭解清楚,若是讓他製造冤案,賈川深吸一口氣,那還不如去濟南送死。
馬車將賈川送回到高家門口便離開了。
賈川站在門前,看著不知道哪個府上的下人,正在進進出出的搬運各種日用品和小型傢俱,呆愣了片刻,忽見院門口出現了一張熟人的臉,偶像況鍾!
賈川趕緊上前行禮,納悶的問:“況郎中怎知我到京了?”問完之後賈川便自問自答道:“定是皇上命人告知的,還讓況郎中來此……”賈川看了看進出捧著東西的下人:“破費了。”
況鍾看到賈川,臉上頓現欣喜之色,立刻迎著賈川走過去,賈川自問自答的時候,他上下打量著賈川,等賈川說完,笑道:“我過兩日便要去蘇州上任,家中有些東西帶不走,你這裡剛好用得上,便送來了。”
賈川拉著況鐘的手朝院裡走,邊走邊說:“再簡陋也有能坐的地兒,剛在宮裡見到海壽了,這又見到況郎中,哎呀,可惜不能飲酒,咱們……這位是?”
只見院中站著一位二十多歲,懷中抱著一大摞文書的年輕人,正膽怯的躲著進進出出的人。
況鍾忙介紹道:“這位是刑部司務廳司務魏文亮,說是來給你送卷宗的。”
賈川想起海壽說過刑部的人會來找他,他趕緊熱情的道:“怎可讓魏司務站在院中,咱們……”
賈川看了看前院各間屋子都開著房門,有人進進出出的放置東西,屋頂還有人在忙乎著補窟窿。
況鍾笑呵呵的說:“後院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剛才便讓他先去後院,他不肯,非要等在這裡。”
賈川只聽況鐘的語調便知道這位司務的官職可不高,而這人懷中抱著的必定是案子的卷宗。
“走走,咱們去後院。”賈川揮了揮手。
後院確實清淨不少,賈川沒想到逛街的三人已經回來了,董圓圓面色泛紅的忙裡忙外,高雲朵端著一盆髒水正準備潑在院中,看到賈川幾人,忙說:“這間收拾的差不多了,你們進去坐,我泡茶。”
賈川嘴角上揚,心說:真是懂事。可隨即一想這跟自己沒關係,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況鍾納悶問:“可是新差事難辦?”
賈川苦笑著搖了搖頭,示意二人進屋。
屋裡廳中已是擺好了桌椅,顯然都已被高雲朵擦拭過了,賈川無暇驚訝佈置的這般快,張羅二人坐下。
魏文亮一直沒敢吭聲,這趟差事他不想來,可沒有比他再小的官員了,且他就是負責文書收發,案牘管理的,只不過這些案牘通常都是上面官員調閱,即便是出刑部也是去大理寺或者都察院,而這一次竟是帶到民宅,魏文亮怎會不忐忑?生怕出現個什麼閃失,他這個九品芝麻官便算是做到頭了。
魏文亮將案卷放到桌上,輕輕推到賈川面前,侷促的說:“這是玉器鋪命案的卷宗,嗯,不知該如何稱呼……”
“你叫我賈川便可。”
“哦,內個,看完後我還要帶回去,所以……”
賈川點點頭,看向況鍾說:“況郎中坐會兒,我先看看,不能耽誤魏司務的時間。”
魏文亮趕緊擺手說:“不會,不會,我只需帶著案牘回去,便可交差。”
“刑部官員……沒說我看完之後該找誰?”賈川一邊翻閱一邊問。
魏文亮眨了眨眼,又搖了搖頭說:“沒有。”
賈川挑了挑眉,況鍾說:“這案子本該三法司會審,但皇上卻壓下來讓你先看,哦,對了,這案子皇上未登基前便下令重查過,如今又有重查之意,可見案子關係重大,刑部參不參與的倒是無妨,反倒是順天府理應有人來才對。”
賈川點點頭,擰眉費勁的翻看著。
不多時,順子端著托盤進來,為三人斟茶。
“順子,將此卷宗謄抄一份。”賈川嚴肅的將卷宗推到一旁。
順子先是一愣,然後看向賈川,眼神中帶著疑問:我就是一個弓兵,你覺著我會寫多少字?
賈川朝門外撇了一眼,順子立刻明白,走到門口喊來了高雲朵。
順子笑著對站在門外的高雲朵說:“剛在街上你說要買筆墨紙硯,我還問買來何用?沒成想真就用上了。”
高雲朵進屋看了眼賈川,賈川說:“刑部的文書不好拿到別處謄抄,當著魏司務的面,抄完也好讓他回去交差。”
賈川說的隨意,高雲朵狠狠瞪了賈川一眼,什麼都沒說,接過了順子手中的卷宗。
魏文亮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案卷他看過,確實不夠縝密,順天府報上來的也是如此,重查之後略有改動,也不是很大的改動,誰都沒想到皇上會如此關注這起案子,他出來的時候,刑部左侍郎刻意將他叫去,囑咐他注意賈川看完卷宗的表情和說的話,回來要一字不差的轉述。
魏文亮原本想不明白為何不讓此人到刑部來看卷宗?或者他可以謄抄一份送過來,也可省去不少麻煩,眼下聽到賈川這個吩咐,登時像是明白了幾分,他想阻止,臉憋得通紅也未能想出阻止的理由。
“你莫急,回去便說你阻攔了,但我偏要謄抄下來,你將刑部規矩說給我聽,我卻搬出了皇上,皇上命我查案,我以為刑部會很重視,至少卷宗應隨我翻看才對,可我又不好總去刑部叨擾,謄抄一份也是為了方便。”
魏文亮下意識的撥出一口氣,又覺著不對,忙端坐好說道:“我也是奉命行事,內個,不知……看後有何想法?”
“這也是任務?”賈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魏文亮臉頰升起紅雲。
況鍾笑道:“刑部關心你的看法也正常。”
“不正常的是他們怎麼有臉關心!”賈川氣哼哼的說:“卷宗中漏洞百出!”
魏文亮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況鍾說:“這案子我早就聽說了,玉器坊的匠人被殺後順天府很快便捉拿了兇犯,但隔了數日玉器鋪的老闆也慘死家中,我當時便覺著順天府應該抓錯了人,使得真兇仍能繼續作案,這匠人可不是玉器鋪的,是玉器坊小作坊的,這二人之間的關係順天府應是查明瞭,也抓了不少人,最終好像是說同為玉器坊的同行犯案……”
“這二人均是被利器隔斷了喉嚨,那得多少血?如果發現屍體的是第一案發現場,理應屍體躺在血泊中,可卷宗上說屍體和衣而臥,躺在床上,如同熟睡,這事兒辦案之人不懂,仵作也看不出來那是殺人之後擺放的?既然是擺放,便要想辦法找到案發之地,也要弄清楚為何要擺放?誰能有機會擺放?這些卷宗上都沒有,只說同行嫉妒安平伯訂購一批玉器擺件,價格不菲,便伺機殺了匠人和玉器鋪老闆,殺他們之後安平伯便會跟他們訂購了?”
賈川站起身,開始在屋中踱步,邊走邊說:“這是三月的案子,那時春暖花開,白天暖和,夜間還是會有涼意,卷宗上說兩名死者死亡時間都是夜間,依據是什麼?屍斑,屍僵沒有提到,只看屍體擺放在床上,所以便是死在夜裡?那死者怎會和衣而臥?老況,你給我解釋一下,何為和衣而臥?卷宗上有仵作的證言,這仵作證言也是有意思,死因上沒有多說一個字,死者穿著卻寫的詳細,匠人上身穿短衣,下身……那叫什麼?”
高雲朵介面道:“縛褲,就是行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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