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川深吸一口氣說:“記得,皇上說沒時間陪他玩。”原本面色異常嚴肅的朱瞻基聽罷,笑了,說:“朕就知道你是可用之人!朕之前跟你說過那麼多話,可朕一問,你便知朕說的是哪一句。”
賈川一臉苦瓜像,可憐巴巴的問:“皇上,就算我有天大的本事,我也不可能跑到漢王身邊成為他言聽計從的謀士。再說,我在東照縣被人偷襲過兩次,至少有一次是漢王找的人,他們可是知道我長什麼模樣的,我,我……”賈川咬牙說:“就算漢王記不住我長相,我成功的潛伏到漢王身邊,皇上啊,我覺著與其等我爬到漢王身邊,還不如直接等著他一拍腦門再魯莽一次來的快。”
朱瞻基看著賈川的苦瓜相,忍不住又哈哈笑起來,笑完之後喊了聲:“上茶!”
賈川知道自己想歪了,除了這件事之外,他不知道還能替朱瞻基做什麼?朱瞻基坐回到榻上,看著小太監上了茶退下,這才又開口說:“祖父在位時,已削弱藩王實權,藩王僅有歲祿、田產之權,別的與他無關。”
朱瞻基端起白瓷茶盞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盞又說:“樂安州屬山東布政使司下的濟南府管轄,二叔去到封地之後蓄養私兵,干預地方,此舉已是逾制,父皇心慈,對他屢屢忍讓,而這種逾制之舉,即便拿到實證,朕也只能是下旨斥責,對二叔來說如同隔靴搔癢……”
賈川越聽越覺著不對,他感覺到自己已經變作一枚魚餌拴在朱瞻基即將扔出去的魚鉤上……
朱瞻基看向賈川,眼神慈祥。
“他想殺你,朕偏將你放到他眼前,你只需跟他對著幹,他脾氣暴躁,再加上祖父寵溺,父皇忍讓,他便養成了張狂的性子,經不起激將,若是讓他感覺到一個小小經歷他都奈何不得,必定氣急,其他的便不用你管來了。”
賈川面色慘白的站在那,直愣愣的看著朱瞻基,他在想是不是自己理解錯了?可這話聽著就是讓他去將漢王逼急眼了提前謀反!賈川廢了半天勁才擠出一句話:“皇上覺著,我能活到他舉兵謀反之日嗎?”
朱瞻基沉下臉來說:“朕自然會命人護在你身旁,你怕什麼?他想明著殺你,你乃朝廷命官,他無權!他想暗著殺你,便要真有這等本事的人在他身邊方可,他若敢調動私兵,哼,正和朕意。”
賈川好像是想明白了一點,又好像沒有。
朱瞻基又說:“提刑按察使司掌一省刑名按劾之事,糾官邪,戢奸爆,平獄訟,雪冤抑,以振揚風紀。你眼下不宜升職太快,七品經歷司經歷便可。”
賈川像是咂摸出點味道來了,他當官了,還是個七品,雖然官職不大,可他之前只是個吏員,因身後有皇上,他都能橫著走,這次……
可他轉念一想,忙問:“如此安排,漢王豈能不知是坑?”
“我這個二叔,一向自詡聰明,敢與唐太宗比肩,又怎會看不出這些算計?他只會覺著自己是將計就計,這世上的諸多道理,他比誰都懂,可又如何呢?他惦記了快二十年的東西,早便紅了眼,你只管放手去將其激怒,這些年與漢王府有牽連的命案不會少,有便查,沒有你隨意編一個出來,也要查!二叔上年紀了,或許比年輕時穩重了,但,留給他的時間也不多了。”
賈川下意識的點頭,他是聽明白了,朱瞻基就是想借用朱高煦對他的‘偏愛’:看不慣我,又殺不掉我,我還能不斷的給你找麻煩,沒事在你面前晃一晃,你想冷靜一下,我偏不讓你冷靜……
賈川偷瞄了一眼朱瞻基,原來宣德年間朱高煦謀反是被朱瞻基設計的呀,他這是不給漢王準備妥當的時間,所以這次謀反被當做個笑話,流傳百年。
史書上怎麼說來著?有沒有提到賈川這個名字?這事兒若是辦成了,史書上怎麼也得提一句吧?
賈川又呆愣住了。
“你帶回來的那兄妹倆,功夫都不錯,朕再安排幾個錦衣衛的好手跟著去,山東提刑按察使司指揮使……朕自會與他交代清楚。”
賈川知道這不是在與他商量,只能點頭問:“我何時動身?”
“不急,二叔眼下正在思過,過一過,過個十天八天的,等他覺著心情好些了你再過去,先到濟南,之後如何行事全看你,眼下你在北京待幾日,刑部有個案子,與安平伯一家有關,就是想與你那位捕頭大哥的妹妹議親的安平伯,順天府報到刑部,刑部報上來……哼!安平伯甚得祖父信任,行事便有些張狂,此案……朕又不能先奪爵,你幫忙看看,儘快將案子查明定罪,回去告訴你那位捕頭大哥,這門親事,不可為。”
賈川又蒙了,他使勁想了想,問:“我眼下升職了嗎?可,就算升任按察使司經歷司經歷,那也是山東的,插手刑部案子,能行?”
“朕又沒讓你大張旗鼓的查,你會看到卷宗,然後用你之所能,查明真相,不用理會那些官員是何反應,朕要的是你查到的實證,他們查不到,朕便找個人查。”
……
賈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他腦子有些亂,直到在甬道上見到等在那裡的海壽,賈川才回過神來。
要說也怪,他與海壽不過相處兩日多,期間可沒少遭到海壽的白眼,可眼下見到竟是覺著很是親切。
海壽也是一樣。
賈川快步向前,海壽慈祥的看著賈川,待賈川到了近前,海壽說:“好像是又長高了。”
“你怎的瘦了?”賈川關切的上下打量著海壽問。
“回宮後事兒多。”
“你等在這裡是有事要交代我?”
賈川扭頭看了看四周,出宮只是小太監帶路,未見錢貫,眼下海壽身邊也有兩個小太監跟著。
海壽沒有說話,只是轉身朝前走,賈川趕緊跟上,小太監們跟在身後。
“皇上對你,是極信任的。”
“哦。”
“有些事你做最合適。”
“嗯。”
“皇上回京後一直不得閒好好歇息,單獨與內閣,各部官員見面也未曾像今日這般,說了這麼多,你可知是為何?”
賈川知道這是要給甜棗吃了。
“你要做的事雖說算不得大事,卻對時局頗有影響,這不是隻有皇上信得過便能做的,你有這等能耐,才有這等機會。”
賈川不知如何接話,他倒是想說他不稀罕,能說嗎?“皇上說你不是個貪圖榮華富貴之人。”
賈川垂著頭,想說‘我是!’
“皇上說你一步步踏實上來,將來能穩當些。”
賈川心說‘開始畫餅了。’
“人這一輩子講究一個機緣,你是個有福的,多少人眼巴巴的盼著能得皇上青睞,你稀裡糊塗的便得到了,但……”海壽壓低聲音:“凡事……還是要先保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盡力就行了。”
“刑部這個案子……”
“這個案子我聽說了,說與安平伯府有關吧,卻無實證,說與他家無關吧,卻又處處指向安平伯,且案子已經查到永樂年間……”
“命案?”
“自然是命案。”海壽扭頭看向賈川低聲說:“皇上想整治這些勳貴,之前便有人參過安平伯驕縱枉法,只是缺少實證,這些勳貴他們仗著當年的功績,行事確實太過張狂,總要有隻出頭鳥。”
賈川深吸一口氣,這是要用他做一起冤案?“可這些勳貴早便在京城織出一張網,想要動他們,難啊!”
賈川撥出一口氣,說:“這是看準了我誰都不認識,查到實證又可直接上報皇上……錦衣衛不是一樣嗎?他們……”
海壽擺手道:“皇上要的是民心,有些事錦衣衛可做,有些事……太過強硬了不好,皇上說要有理有據,以德服人。”
賈川下意識的點點頭,問:“皇上讓我幫一下刑部,我聽著咋就那麼不得勁呢?我算老幾?再說,萬一我不行呢?”
海壽笑道:“皇上說讓你幫一下刑部,你以為是幫什麼?只是幫著查明案子?我看未必,更多的是想將一些人晾曬出來,你莫想那麼多,這北京城中你認得誰?需要給誰留體面?有些人啊,也該挪挪窩了。”
賈川聽罷可沒有半點放鬆,相反,他覺著這件事不見得比去騷擾漢王容易,海壽說他們早便織好了網,他突然蹦進去怕是寸步難行,可朱瞻基給他的時間可並不多,幾日時間夠幹什麼的?他門還沒摸到門呢,便要啟程去濟南了,到時算功還是過?
……
海壽沒有送到宮門口,臨分別前遞給賈川一塊象牙做的牌子,說:“你有急事回稟,便拿這牌子到宮門口遞上來,皇上自會安排人來接,這幾日你先住在高家,刑部的人會去找你,你對他們無需客氣,客氣了反倒辦不成事,你身後有皇上撐著,誰都不用怕。”
賈川苦笑著接過牌子塞進懷中,說:“我到現在也不知道皇上為何這般看好我,唉,你說的倒是輕巧,人都讓我得罪乾淨了,來日京城我還能進?”
。